陈沐认为徐渭说的没错,他挑出的几幅画稿都是难得与画沾边的手稿,其他的则是图稿,说那些是工具没有错。
何况行家一开口,就把事说透了,形已至极,能称之为极,陈沐认为这大约是对境界的最高赞誉了。
不过显然,徐渭不喜欢北洋医科院做关于‘解剖’的事,竟以屠户院作为代称,这会让陈实功很不爽的。
“你能画这样的画么,立体至极、写实至极,你若是不愿跟陈医师画解剖图我不逼你,但你要能画这些,我不求你画得你这些还好,只要能达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陈沐这话是属于说得好听,这个程度?说得好像很简单,但这是达芬奇的程度,在欧洲那些画画的从小学习这些东西,能达到这个程度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这就好像拉着达芬奇指着徐渭的《墨花九段图卷》说:你能达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开什么玩笑?
“但你不要再叫医科院叫屠户院了,解剖的命令是陈某下的,诸多医师医生因此备受煎熬,他们代人受过,做的是救死扶伤的大事业,外人有所误解没人在乎,自己人都误解,才最令人难过。”
徐渭一直是怪异性子,孤傲自赏又郁郁寡欢,大多时候除了夜里长啸外不打扰别人,因为他将自己封闭在私人世界中,但当这家伙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往往易因只会与自己相处而伤到人。
他向陈功实拱手算是赔礼道歉,看着图稿说道:“学这些,做什么?”
“做什么?”
徐渭算是把陈沐问住了,当然不是因为学这样的画能‘做什么’,而是因为徐渭的身份与大部分人的思想。
在他的认知中,徐渭是个画家、是个戏曲家、也是军事家,在军府中什么都能说,大多数时间像个‘玩客’,学识渊博广泛涉猎让他能同赵士桢、杨廷相等人坐在一起,但实际上徐渭不是这么个身份。
他是个士人,精通公文写作、翻译及军士要略,擅长处理军府政务,是大明帝国的不在籍官员。
至于文学、戏曲、绘画,都是相对私人的个人爱好。
“这种绘画风格能做的很多,比如对大部分学科的学习更加容易理解,所以你得学,这与画道本身无关,单就陈某来说,我更喜欢有意境的水墨画,但这是一种全新的艺术风格。”
“真正的天下在我等眼中缓缓展开,人们的目光不再局限于海内,我等将从东到西,由南至北,将天下连为一体。”
陈沐提到这些时总显得兴奋,这是他所触及的真相,历史上十九世纪席卷天下的工业革命与后世概念中的科学是如何诞生的,又为何唯独诞生在英格兰,海岛小国又何以成为最富有的帝国?
他试图寻找答案,在寻找的路途中答案在他心里日渐清晰,并得出结论:几乎是注定的。
谁将世界连在一起并深入了解一切、调度整个世界的资源,谁就能变得无比强大、无比富有。
“大明争霸天下的神兵利器是鸟铳,鸟铳来源于火铳,火铳西传至波斯、至欧罗巴,途中经过的每一寸土地能人志士将之改造,搭上葡萄牙商船绕了一圈回到我们手中,成为现代兵器。”
“中国医术。”陈沐先指向陈实功,再指向桌上摆放的图卷,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欧罗巴医术?这可能不算他们的医术,但他们的医术除了放血之外一定也有值得学习的地方,还有阿拉伯医术,当这些糅合在一起,就会成为现代医学。”
“中国画。”陈沐又指向徐渭,接着再指向手稿,这一次他没有迟疑:“欧罗巴画,把这些结合到一起,也会产生现代绘画。”
“我们有最好的铁匠矿徒,在万历五年,我们在桐城的士人方学渐翻译了来自欧罗巴的《矿冶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