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禄安全神贯注地盯着桌案,两只粗糙的手缓缓端起桌面造型怪异的面具,暗室中仅有烛火一盏,他便拿面具对火望去。
他是陈沐家的石匠,早在嘉靖年间,是苏州玉器大匠的学徒,受朝廷诏令替老师顶班匠徭役去了宣府,做的是切割山石的苦差事。
赶上时任镇朔将军的陈沐招募家将,他便以石匠的身份应募,本想着赚些钱来,毕竟家将那会主要招的是铁、木、石、瓷匠,珠宝匠压根提都没提,却没想到自宣府军器局建成,镇朔将军节节高升,当的都是人听不懂的官职。
他们这些家将的地位水涨船高,就不愿意走了。
这些年走南闯北,手上经手的珍贵器物已不比他老师少,在苏禄一日验珠三斛,狮子国送入军府卫岛宝石千斤的壮景谁能见过?
那可真是海了去。
暗室一角,烛火映出抱臂胸前的陈沐,他问道:“许匠,这种玉石,国内有么?”
“呵,二爷说笑。”陈沐很认真的一句被中年珠宝匠理解为笑话,许禄安的眼神依然盯在面具上,轻描淡写道:“国朝什么没有?”
匠人手里拿的面具是玉石做的,自阿港四号店开张,港口百姓生存需求使其对白银依赖加剧,四号店的生意日渐红火,收上来不少玉石,让商务局的吏员不知该如何定价,这才把石头送到陈沐这儿。
陈沐被许禄安的话噎住,不过他也犯不上跟个古代见多识广的匠人去抬杠,点头问道:“种是好种,面甲做得鼻梁高挺、嘴唇圆润,看上匠人造这面甲时手中短了切削工具,匠艺多以打磨为主,以至模样粗犷,真要是毁了这十几块大料。”
“余观打磨纹路,制成应是有数十乃至上百年头的老物件,单论价钱,此物贩去江南,它值二十两至二十三两之间。”
陈沐眯起眼来,道:“那许匠你是说陈某这次失手了,四号铺子收这东西就花了二两七钱银,合着利尚无十倍?”
“二爷别急,且听咱细细分说。”说到自己有独到之处的领域,许禄安将面具小心翼翼地放回桌案,侧过身子对陈沐道:“这面具,单凭这两斤半的料子,价格就远超二十两银。”
“但一来它不是一整块,是二十九块拼合,每块单拿出去都不小,尤其鼻、颊、额这十几块大料,单个拿出去当粗料都值三四两;二来呢,磨痕密布,尽管经过处理,还是能瞧见,这就伤了料骨;三来,这要是雕匹马、雕个虎,哪怕是如意,都能卖上高价。”
陈沐觉得第三点最重要,他皱眉道:“你是说国朝百姓欣赏不来,所以它不值钱?”
“对咯!就是这意思。”许禄安探指向那桌案上摆着的青玉面具,道:“二爷要想让它卖高价,小的有俩主意拆了,按玉料卖去,可值三十两,这是十倍之利。”
“但二爷此次所收玉器极多,今后想必还有更多,第一批玉料一出,次年就会有国中商贾闻讯而来,国中玉料怕是又要再贱三分。”
这工匠倒是对市场供需关系挺了解,陈沐还未开口,许禄安便解释道:“二爷运珠子百万颗入江南,江南珠价为之猛落,狮子国宝石一入国中,国中石价亦然,现在二爷要往国中卖玉,可想而知。”
陈沐闻言轻笑一声:“许匠懂得不少。”
他在出货上已经安排商贾们非常克制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苏禄三王没了积攒几代的珍珠、狮子国王也没了积攒数十年的宝石,但他们收获了未来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安定环境,来自大明的货物也以远迈先代的规模涌入其国内市场。
供需关系被改变了,物价上怎么能没有短期震荡。
“二爷可别小瞧咱石匠,小的师傅可还看过吴门十洲先生的《清明上河图》呢。”
十洲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