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深知那恐惧,感同身受之下,道:“我每每惊吓时,便跑到人少的地方,念诵那放浪形骸歌诀,你呢?你怎生自保法?”
沉折道:“在那噩梦里,我往天上瞧时,只见无数花瓣,布做一张巨画,那巨画忽静忽动,千形万貌,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有迹可循。此画美不可言,可具体如何美法,却又难以描述。我看着那画,渐渐就不怕了。”
形骸道:“你看怪画,我听怪歌,看来上苍总算有眼,没让咱俩都被吓死。你那画有名目没有?”
沉折又道:“似叫做‘折戟沉沙图’。”
形骸笑道:“放浪形骸歌,折戟沉沙图?都与咱俩名字相近哪。”
沉折面无表情,仍道:“梦醒后,那画已不见,然则我于花木铁石、人身人体之间,依然可见那画的零星碎片。一旦看着那些图案,我就好过许多。敝如你身上此刻就有。”
形骸奇道:“我...我也有?啊,难怪上回你救我之后,说我古怪。我还当你嘲弄我来着。”
沉折脑袋轻轻摇了摇。
形骸又问:“你知不知道咱们这怪病是怎么回事?都说十五岁前,龙火功绝难练到第三层,那藏争先又说你练到了第四层,这怎生能够?你为何又非要前往深海?”
沉折持舵,望着海面,道:“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死人。”
形骸不禁离他远了些,但看他容貌,听他呼吸,却又不像真的。
沉折道:“我....有一段古怪记忆,我以为不假,但却无从相证。那记忆极端清晰,似是我那被杀噩梦的起因。我之所以出海,只想找出真相来。”
形骸想起那藏争先所言,道:“他曾说‘那具孩童尸体是你?’藏争先与此事有关么?”
沉折愣了许久,似下定决心,道:“那似是许多年前的事,我记得...自己睁开眼时,身子被泡在半白半绿的水中,水灌入我的肺,我却依旧呼吸如常。那水又在一圆形水晶鱼缸中,透过鱼缸,我瞧见外头的景象。各处也皆是人的残骸,脑袋、脖子、躯干、胯部、腿、手、人根,一层层,一排排,堆在周围。我再看我的身体,也满是缝线,似是残骸拼凑而成的,我那时大约只有五、六岁孩子的个头。”
形骸身子凉了半截,忍不住往那船舱望去。
沉折叹道:“不错,那地方与船舱中极为相似。鱼缸之外,点着不少蜡烛,火光与黑暗交替,残骸上光影闪烁,确像有鬼一样。
清醒没多久,一极高大的男子走向了我,他穿白麻长袍,一张脸很宽阔,骇人至极,他脸上满是刀疤,又被针线缝了起来。他肩膀如山、胳膊长而粗厚,手指也似萝卜般。他看了看我,笑了笑,随即不再理我。我觉得他是我父亲,却又极恨他。”
形骸道:“那白刀客不也浑身刀疤缝线么?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话一出口,隐隐有所推测,只感毛骨悚然。
沉折道:“你也能猜到,他们与我或许都是零碎尸体拼接而成的活死人。”
形骸大骇道:“胡说!我不相信!”
沉折继续道:“我瞧见那大个子怪人回过身,抓起桌上堆得尸块,一件件接在一起,他捏着针线,手指灵动,一点点把头身手腿缝好。那是个女子尸体。待尸体齐了,他又取出各般药瓶,撬开尸体嘴巴,灌入喉咙里。
他忙碌了大半天,再把那女子脑壳掀开,露出脑子。他取一根两头尖针,细长结实的兔肠管,一头插在自己脑子里,一头插在那尸体脑子里。随后,白绿火焰沿着管子,从他体内流向那女子。”
形骸惊呼:“白刀客死的时候,也流出这等白绿火,好似流血一般。”
沉折又道:“那火焰流淌许久,大个子将兔肠管扯去,那女子身躯一颤一颤,蓦然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