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谄本是遭众人弹劾才被卸了差事调回京都,李复书究竟是会保他,还是会为了安抚众人而重罚他还未可知。姜无谄心中十分清楚,此时他若是再多说一句话,一个弄不好惹恼了李复书,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却丝毫没有退缩,郑重地向李复书磕了一个头,而后脊背更加挺直,眼神更加坚定地道:“皇上有命,臣本该遵从,但臣既然受皇命代天子巡视地方,便肩负着除暴安良,为民请命的使命。臣在巡视途中发现了朝中大臣以权谋私,并且相互勾结包庇的罪行,自当具本上奏,即使皇上要降罪于臣,臣也必须要把话说完。”
李复书虽然向来礼贤下士,善纳谏议,但他又素来威严,盛怒之下几乎无人敢当面顶撞。他实在没有想到姜无谄的胆子竟然这么大,竟敢违背他的意愿,一时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处置。
姜无谄抓住这个空隙,赶紧陈情道:“皇上说臣弹劾魏相是在挟私报复,但臣离京数月,对京都一众事情全不知晓,家父给臣的家书中也从未提过此事,所以臣根本不知道调臣回京都是魏相的主张,也自然不存在挟私报复一说。再说魏相的族弟魏敬事,他滥杀无辜、兼并土地是既定的事实,这个案子是卫侍郎办的,臣所说是不是属实,皇上把卫侍郎叫来一问便知道。”
“魏敬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却横霸乡里多年而无人惩治,甚至连状告举报的人都没有。臣无意中得知,不是没有人举报状告魏敬事,而是许多人看在魏相的面子上把状告魏敬事的人和案子都压了下去。不仅如此,魏敬事无才无德更无半分功名,却能够当上方文县的县令,不用想都知道这全是魏相的功劳。”
“我本欲详查魏相利用职权替魏敬事谋官,并且纵容甚至教唆魏敬事兼并土地、收敛钱财之事,但皇上召我回京都,我不敢逗留,所以没有拿到详实的证据。但魏相以公谋私、纵容族弟作恶却是显而易见,所以臣弹劾魏相确是秉公办事,而非挟私报复。”
“倒是卫侍郎当初在办魏敬事案子的时候,这些事情他不会不清楚,可他却隐瞒不报,若说他与魏相之间没有相互勾结、包庇,臣是不信的。皇上,魏相是宰相之首,卫侍郎又是皇上身边的随侍之人,二人都位高权重,又都备受皇上的信任和亲近。若是此事不能彻查,日后百官效仿,以权谋私、官官相护之风盛行,只怕百姓们将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而皇上却再难听到一句实话了。”
魏敬事已经被处死,相关的人员也都已经被处置了,证据也全部被卫亦君带回了京都,即使姜无谄抗旨逗留在常州,也一时查不出证据来。
他曾修书至京都让人帮忙查看魏敬事案的相关证据,但却没有找到任何于魏可宗不利的证据,他怀疑是卫亦君和魏可宗做了手脚,所以即使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仍然弹劾了魏可宗和卫亦君。
李复书原本根本不相信魏可宗会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但姜无谄满脸正直、激动、愤世嫉俗的模样,让他又不由得心中动摇。
而且此时他听姜无谄一说,想起当初魏可宗是在安仁殿私下与他商议姜无谄的事情,若不是有奸细在,姜无谄确实应该不知道魏可宗主张调他回京都的事情。
但如果姜无谄给魏可宗罗列的那些罪状都是真的,那么便是他这些年信错了人,魏可宗在世人面前清正廉洁的形象难道都是假装的?
一个是他尊敬并且倚重的朝中元老,一个是他欣赏而且想要重用的朝堂新秀,李复书左右摇摆,一时竟然不知道究竟该相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