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乌鸦嘴。”刘扶光斥了一句, 又觉无奈,眼下大旱肆虐,呼气如焚, 搞不好晏欢说的一点没错,“具体情况如何,还是要看过之后再定夺。”
晏欢乐呵呵道:“听你的。”
他们穿过漫漫沙漠, 刘扶光张开神识,在天穹上四处张望,没见大日的影子,天空却透出一种铁锭烧化之后的晶亮通红, 空气中也拥挤着炙热的火毒,凡人若是生活在这里, 定然会在几次呼吸后内燃而死。
“连生灵也没有,”刘扶光道,“善恶厮杀在何处?”
“水源往往藏在沙漠之下,”晏欢道,“此地的居民,也一定住在地下。”
刘扶光点点头:“说得有理。”
他们疾驰在沙海当中,不知为何,刘扶光心里总想着黎牧星临行前说过的话, 她提到龙的天性, 龙的本能……这对他来说, 仍是一个无比新奇的议题。一直以来, 晏欢身上的至恶属性, 压倒性地盖过了他的龙族习性, 许多奇怪的表现, 都是他和心魔离体之后, 才愈来愈多地涌现出来。
譬如晏欢常常自以为隐蔽地嗅着他的味道,和他待在一块的时候,从喉咙到胸膛,全共振出隆隆的呼噜声。还有龙越发严重的筑巢癖好、投喂与囤积的癖好,他狩猎、烹饪,仿佛刘扶光吃得越多,从他这里接受的越多,他便越快活,越舒畅,越心满意足。
甚至每在一处暂作修整,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晏欢总要偷偷地变回原型,伸着龙角,袒着腹部,来回在他的枕头和床榻上磨蹭……刘扶光知道,龙腹的细鳞处埋藏着龙的气味腺,那气息烈似海风,带着如同血腥的浓腻香气,直冲得他差点打喷嚏。
若要刘扶光横眉竖目地发一通火,总归也是要离开了;若要他什么都不说,空气里又充满了真龙在求偶期苦熬的渴盼欲念,闻得他手心发痒,好想给晏欢脸皮上来两下……晏欢居然还以为刘扶光发现不了!或者说按照他心理的扭曲程度,就是刘扶光挑明了骂他两句,又能有什么用呢?说不定还给他越骂越高兴了。
好像他们成亲那会,晏欢也没有如此不知廉耻,像头野兽一样四处嗅探、大圈地盘。
是不是至恶的力量剧烈消耗,就像大海退潮之后,才能如此鲜明地显露出沙滩的真正模样?
他尚在沉思,晏欢已停下身形,挑起眉梢,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般。
“瞧瞧这里,”他咕哝道,“一处战场的遗址。”
刘扶光抬起头,天时渐晚,狂风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呼啸,犹如万马群嘶。但即便是夜幕降临,也未能替这个世界覆上一层降温的面纱,天空仍然是同样的晶红,只是稍微黯淡了一些。
“非常古老了,”他踩在沙地上,俯身拾起一块不分剑戟,被风沙和高热蚀化到拧起的碎片,“连上面残存的杀意也彻底消逝,你发现了什么?”
晏欢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知道爱侣之前在思索些什么,居然这般投入。
刘扶光抬起眼睛,他扔掉了兵器的碎片,有些惭愧地“哦”了一声:“我刚刚……走神了。”
在他面前,黄沙漫天翻卷,但以他目前的眼力,完全可以看见这场大风是如何改变沙漠的地貌:随着飓风的推动,大大小小的沙丘波澜变迁、高低起伏,古战场的面积,也跟着黄沙的潮涌而变化。
“看到了?”晏欢问,“战场的面积可大着呢,说不定整片沙子地,全盖在它上面。”
刘扶光低声道:“这么大的战役,不知道会滋生出多少遗留事端……”
大风断断续续地刮了半夜,方才渐渐停歇下来。刘扶光定了定神,凝视着远方的地平线,忽然道:“我想,我们找到原住民的位置了。”
顺着他的目光,晏欢能听见沉重机括嘎吱转动的笨重声响,远远望去,仿佛沙面上竖起了几只蝴蝶的圆圆翅膀。
他知道那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