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玉简, 刘扶光陷入沉思。
眼下的情况,晏欢做了什么, 好像已是昭然若揭的事。自己马上开始好转的身体, 为之一清的天穹,晏欢通身烧灼扑鼻的热气,以及碎裂大半的龙角……他涤荡了玄日?
大日真火非同小可, 即便龙神亲自出手,也免不了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由此可见, 他去了那么长时间,未必没有养伤的缘由。
他垂下眼睛,神色仍是淡淡的。
晏欢确实遵守了他的诺言, 他发誓要治好刘扶光的伤,竟就真的这么去做了,并且一出手, 就是光复玄日这样伟岸的大业。但许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刘扶光猜出了他干下的事,内心却毫无波澜,只有种“嗯,知道了”,以及“哪怕他不治好我的身体,也早就该这么做”的念头, 在脑海中掠水无痕地一点而过。
不过, 他那天看到的第十只眼睛,究竟是不是眼花?
刘扶光盯着手里的玉简, 光洁无瑕的指甲, 轻且慢地划过上面古奥繁复的篆文。
不, 他在心里摇头,可以说我体虚气短、身子孱弱,但我这双眼睛,从不曾错看过什么事物的本貌。
那就是……晏欢当真多生了一只眼目?
九为阳数之极,晏欢固然生来无眼,但躯壳遍布九目,其实这也是天生为龙,又为神裔的特权之一。九字深藏大道之中,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拥有以九为数的天然象征的。
蹊跷,刘扶光默默思忖,真蹊跷,莫非这是他重燃玄日,天道为他表彰的证明?
这么想着,他又哂笑一下,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晏欢本来就是恶德的象征,这笔业债擢发难数、罄竹难书,哪怕偿还到万年之后,恐怕还有得剩,倘若这会儿点了个太阳,天道便上赶着找补,未免太不合常理。
那这便是相当不妙的先兆了。第十只眼目的出现,无疑打破了九数之尊的平衡,可是……
刘扶光抬起头,扫过不远处的晏欢,龙神立刻敏锐地感应到了他的视线,转头的速度快得像电打,对刘扶光露出极致阿谀殷切的笑容。
……可是他都这样了,再不祥,再有厄运,又能糟糕到哪儿去?倒不如说,不祥和厄运,原本也在他管辖统治的范畴里。
感情告诉刘扶光,抛开它吧,别再管关于晏欢的任何事了,你已经吃到了足够多的苦头;但在潜意识里,另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地对他说,这件事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身为至恶,晏欢身上发生的任何异端,都预示着诸世即将出现的变化。
接过晏欢递来的药碗,刘扶光面不改色地喝完,抹去嘴唇上的药汁。
干涉,还是不干涉?
他放下玉简,简面与床边的小几轻轻一撞,发出泠泠的脆响。
日子一天天过去,东沼国民的行程也逐渐步入正轨。普通人逐渐熟悉了这个六千年后的一切,纵然还有些不适应玄日照射、浓云荫蔽的天空,但饭还是要吃,觉也要睡,只要能脚踏实地的过完每一天,对于未知世界的恐惧,总能逐渐淡去的。
刘扶光的父母兄长,都在白天忙得不见踪影,刘扶光独自待在宫室里,每日翻看成堆的书简篆录,重复着“看书——喝药——无视晏欢——和家里人小聚说笑——睡觉”的流程,乏味又充实、平淡且静谧的时光,仿佛河水一般稳定地淌过。除了个别方面尚存毛病,刘扶光已是十分满足。
而在晏欢心里,他为刘扶光做了一件绝佳的好事,不说收到嘉赏,哪怕仅是一个肯定的点头,小小的微笑,或是一个诧异的表情,一声不以为然的轻嗤,一瞥厌恶的眼神……任何东西,只要是刘扶光针对他的回应,什么都好!
可惜,他什么也没得到,刘扶光平静的面容,便如一堵牢不可破的冰墙,而他自己就立在这堵墙后,波澜不惊地过着没有晏欢的生活。
晏欢无法控制体内翻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