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世间的诱惑,也能不为所动吗?
厄喀德纳感到十足的惊奇,他绕到另一边,又想出了一个法子:“那么,我可以为你挖掘一个通往阴间的缝隙。你在那里祭祀一公一母的两头黑山羊,念着你父母的姓名祈祷,这时候,阴魂便会顺着这个缝隙浮上来。只要不是你父母的,你就用我的鳞片挡着它们。待到你的父母来了,你让他们喝一口祭供的血,他们便可以对你开口说话。这能不能缓解你的思念之情呢?”
谢凝真的明白了,什么是“你扯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去圆它”。
无奈之下,他用了一个拖字诀,沉痛地说:“我很感谢你的建议,但我得好好想一想,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勇气面对他们。”
“好吧。”厄喀德纳闷闷不乐地嘟哝道。
洗好了,谢凝在腰间系了一条浴巾,打算爬出去,但让热水泡了太长时间,手脚都软了,跟个翻倒的乌龟一样,在池子里挣扎半天未果。
厄喀德纳本打算抱他出来,谢凝不想被当成新小猫,执意不让,于是他只好垂下一截尾巴尖,让少年攀着爬上来。
盯着他,厄喀德纳又欣喜,又新奇。
他可真热啊,像一小块炭火似的!
越看越高兴,蛇魔嘶嘶地叫,不顾谢凝的推拒,还是紧紧地把他挤在怀里,攫着向寝殿的方向游过去了。
厄喀德纳没有床,但是作为蛇形的魔神,他有一个自己构建的巢穴,模样便如一个陨石的天坑,耸立着许多高大的岩柱。蛇巢的材质是坚固强硬的青铜与黑岩,只有这样的地基,才能经得起他的翻滚和游动。
厄喀德纳决定要给他的人类在旁边搭一个小窝。
他取来自己的蛇蜕,这是赫淮斯托斯的铁锤才可以敲打塑形的珍物,比磐石牢固,比牛皮轻盈,凡间的刀剑砍在上面,当即要碎成千万片带毒的星火。多少英雄对它求而不得,多少神明眼馋它的奇异,现在,他用这些蛇蜕,为谢凝做了一张小床。
紧接着,他在床上铺了三层牛皮,两层熊皮,一层老虎皮,再拿人类王国献祭的许多珍贵丝棉,在上面捏出柔软的窝。
“好了,”厄喀德纳满意地说,“你睡在这上面,哪怕我的身体从极高的地方落下来,压到你的头顶,你也不会有事!”
谢凝看得叹为观止,坐上去试了试。
“谢谢你!”他说,“好软啊……像棉花一样。”
厄喀德纳把这张床摆放在巢室里,长尾盘过石柱,再环绕着谢凝,一人一蛇慢慢睡着了。
睡到半夜,谢凝在床上翻来覆去,他盖的毯子太厚实柔软,熊皮和老虎皮也全是不透风的、发热的东西,厄喀德纳的蛇尾在睡梦中不自觉地游离,逐渐挨近了他的床,谢凝一翻身,就把一段凉凉的尾巴尖捞在怀里,再伸一条腿搭在上面,当抱枕靠着。
他睡得沉,不能感知到其中的危险,厄喀德纳却遽然惊醒:“嘶嘶嘶?!”
因为和人类卧于一室,蛇魔在睡前就提示过自己,务必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意地动作。此刻,他弹起来一看,不由庆幸自己没有下意识地抽动尾巴,否则,多洛斯是一定会被他掀飞出去的。
他游过来,歪着头,凝视少年的面庞。
真是可爱,他想,在所有人类中,尼俄柏的傲慢举世闻名,哪怕是众多妖魔,亦要为她的愚蠢和不幸啧啧慨叹。她出于夸耀的心态,以自身诞育的七儿七女,来鄙夷女神勒托的贫瘠,女神因此大发雷霆,使祂的两个儿女——远射者阿波罗与神射手阿尔忒弥斯——挨个狙杀了她所有的孩子。
此时此刻,他忽然就能够理解尼俄柏了,拥有至宝的自豪自得,真是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住的!它和泛滥的洪水一个样,即使遮住了嘴巴,仍要从眼神里明明白白地袒露出来。
他思索了一下,干脆把小床一圈圈地围起来,心满意足地躺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