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禧猛地抬起头,“谢衍,你休要谗言挑拨了,陛下岂是那等昏君?”
谢衍将怀里的册子咣当扔在桌子上,拍起的灰尘在空中漫无目的飞舞着,看着眼前的小友他说是气愤不如说是失望,就连眉眼都带了难过,为何他如此看不清?
“他不是吗?他如果不是,今日岂会要请绒族和谈?段禧你是武将,试问我大梁建国几百年何曾有过如此屈辱?”
见他双手被绑缚着行动不得,谢衍索性亲自替他翻看,册子桩桩件件写的都是谢淳的罪状。
眼见实证摆在眼前,段禧哑口无言,可自小的教育已根深蒂固的教会他陛下就是天,哪怕他是昏君,哪怕他暴政。
“谢衍,陛下是第一次称帝,之前就算监国也不过是亲王,他是第一次坐在那个位置上。”
这话听的谢衍哑然失笑,他仔仔细细盯着他的神色妄想从中看出几分玩笑,可段禧却异常认真,只得道,“醒醒吧,监国的时候他理过政吗?那会儿分明是李国公和安国公替他扛着风雨,再说了你觉得父皇看中的是他吗?父皇喜欢的是五哥。”
“那你也不该杀了他。”
“我怎么会杀了他呢?就算要杀也得等到绒族走了再杀。”
“谢衍,看在你我一同长大的份上,给我个痛快吧。”
段禧垂下眸子,他便是有十张玲珑嘴也不知该如何开脱,如今身在他人屋檐下如何不低头?
“我不会杀你的。”谢衍轻声道。
“为何?”
“你是难得的帅才,杀了你我还得再费尽心机培养一个。”
谢衍腿伤还在隐隐作痛,撑着椅子坐下才觉得酸痛缓和了几分,他轻轻捶着伤口周围泛痒的肌肉抬头道,“我今天是来告诉你,司官死了。”
段禧登时睁大眼睛,身子本能往前靠但半分也动弹不得,一双杏目皆是不可思议。
“别看着我,不是我杀的,你今晚发了烟花的信号要宋真夺下宫门对吧?宋真却暗自朝玄武殿而妄想偷拿玉玺,他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但司官以自己的性命阻止了他,我得着信儿紧赶慢赶往那头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屋里安静半晌,谢衍不紧不慢捶着自己的腿,“怎么,没什么想问的?”
“宋真在哪儿?”
“死了,我知道你和司官是多年好友,便自作主张替司官报了仇。”
无力的垂下脑袋,段禧现在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无力感从四肢向心脏蔓延,就好似脚下垂着千斤巨石深陷泥潭,无法自拔,谢衍倒了杯茶,端起的茶碗盖住了他弯起的嘴角。
会见外朝使臣需着朝服,月疏又捧出了那件封后的衣裳,这是当年谢淳登基时李葭的朝服,烛光映衬下刺绣的凤栩栩如生,李宛摸摸凸起的绣线任宫人给自己加上一层又一层的束缚,透过微微虚掩的大门,一轮弯弯月牙悬在空中。
“月疏,长姐当年,也是这样熬着日子吗?”
蹲下身子帮李宛理顺金镶玉的凤纹禁步,月疏轻声道,“大姑娘没有娘娘的杀伐决断,也没有娘娘过的肆意。”
“肆意,肆意吗?我不该过这种日子的。”转了身任月疏整理大氅的后摆,李宛感慨着。
门外传来轻轻巧巧的脚步,听得出来是在门口徘徊着,李宛闭眼睛说道,“贺兰,进来。”
“娘娘,四姑娘吵着要见您。”
月疏见她似乎有几分低落,起身悄声叫贺兰喜把人拖出去,却不想被她拉住衣裳,小皇后兀自走到梳妆台坐下,手执玉梳从上到下理顺着头发。门外,李菱从屋子里跑出来站在院门口骂着,宫人们没有得到命令便不敢用擅自绳子绑。
瞧她那架势,若非贺兰守在门口,她怕是能冲进来和李宛撕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