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啊,她就可以请家法,我呸!那么个破落户儿,也配说家法……她就是想折磨人,看别人哀嚎求饶,她高兴啊!我娘,就是暗门子出身的,把我爹迷得五迷三道。那个大老婆生的全是闺女,我娘怀了我,就被我爹接回家去,整日好吃好喝地供着,结果生下我来,是个丫头,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我娘也总骂我是个没脸的,没给她一场富贵,但凡落得一点儿好处,她也总是紧着她自己。五岁的时候,她眼看着过不下去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勾引我爹,结果得了一顿大棍,连累我也被一块儿丢到街上。”
观莺翻了翻眼皮,说起这些时语气颇为不屑,眼神怨恨却还藏着点悲戚。她至今无法理解生母,为什么要把对她爹的怨恨转移到她身上,为什么这么不待见她还要把她养大,为什么不早早掐死她了事,何苦让她受这份罪!
“她本来想把我扔了,自己回暗门子去,结果我远远儿地看见她进去,又被赶出来。哼,她被打坏了腿,谁会要她。我看见她回来找我,还以为她毕竟是我亲娘……”
观莺忽然瞪圆了眼,鼓鼓地咬着腮帮子,从牙缝里咬出字来:“结果她转脸就把我卖了!她收了人牙子的钱,转身就走,我哭着喊她,她头一次对我笑了,摸了一下我的脸,和我说去给我买糖吃。说完她就走了,根本不管那人牙子拧我的胳膊我的脸,像拖牲口似地拖着我就走。”
沈渊那点细微不舒服的感觉慢慢扩散,心口一片发凉,幼年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嘶吼着想突破封印,让她堕回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她仗着烛光昏暗,悄悄咬紧了牙,用叠放在下的左手拇指指甲狠狠掐着食指指节,努力将自己从观莺的讲述中剥离出来。观莺说她像尊菩萨,好,好,她就当自己是无喜无悲的神像,只管聆听人间疾苦,却从不会为此动容。
观莺也许真的没看清,也许沉浸在自己的过往中,并未发觉沈渊异样,继续讲着后来的事:“后来,我就被卖进一户人家,记不清调教了多久了,反正比在家挨打少些,被指去伺候他们家少爷。”
“我跟了他七年,我有点喜欢他,他从来不乱骂人打人。我承认我贱——”观莺忽然一顿,“可我没办法,我不想跟我娘一样被人赶出去,我就想早早地拴住他的心,将来做个得脸的姨娘,一辈子坐享富贵。”
“结果呢?你说的真一点没错,我被结结实实抽了一顿耳光,连夜又卖给了人牙子!还没等脸好了就被卖进下一家,我才知道从前的日子有多好。新主家刻薄,让我去伺候不得宠的姨娘,我看着她真像我娘一样。他家的少爷都是些放荡无耻的,全家上下的丫鬟媳妇都不知道经过谁的手!”
观莺啐了一口,满脸写着厌恶:“我刚到的时候脸还坏着,也没人打我的主意,跟着那姨娘也没人把我当个玩意儿。可是我命苦啊!姐姐啊,你知道,什么叫真命苦吗?”她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沈渊,好似拿她当亲姐妹。
“我想就这样熬一辈子算了,偏偏不知道倒了什么霉,我去倒夜香都能被盯上,拽着我就往假山里钻!我又疼又怕,根本不敢叫,怕被打死,到最后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遭罪的日子就这么着又开始了,有时候是这个,有时候是那个……到最后我自己也不知道怀上的是谁的……”
观莺的声音越来越浑,掺着她那破风箱一样呼哧作响的哭声,实在让人无法相信,这是前一天还莺娇燕媚的头牌。
不过显然,和她脱口而出的话相比,她的声音已算不得骇人。沈渊终于被从自己的回忆中拉了出来,下意识地抬起手又猛地刹住,停在身前不知道想指向什么,原本有些垂着的眼睛霎时完全睁开了,心口那片凉一阵阵扩散开来,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尊无喜无悲的泥胎金身开始发颤,几乎问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十三岁、就……观莺啊,你疯了吗?”
当初沈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