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取出一根翠绿色的玉笛,凑在嘴边,轻轻吹动,顿有柔声若一阵微风拂过耳畔,如细雨般浸入心扉。
就那么短短几下,却声声敲打在秦言心头。胸中传来一阵阵强烈的悸动,荡动心旌,那是古老得已经记不真切的梦幻,却于此时再度在他眼前升起。柔媚笛声化为春雪融成的寒泉滴淌在嫩叶之上,撩人心颤,似要将这一刻的时光凝固成永久。
一切都归于宁静,人们闭目不语,马车也停止了前进。
秦言如中了魔怔,恍惚中忘乎所以,不由自主地掀起布幔,走下马车,来到了乡间路旁。
秋日已近,微凉的风搅起一片片飘零的黄叶,打着旋儿在他身旁落下。就在那笛声的牵引中,风也变得宁谧。他胸中的郁闷、软弱、痛苦,便随着这翩翩起舞的落叶一并飘散在风中。远方白雪皑皑的山峰,澄澈的冰水淌下,无比地纯净,抛却了一切烦恼和哀愁。几只白鸟相伴飞过,欢喜的叫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寂寥的山谷也有了几分生气。黄叶纠缠着他的身体,他整个暴露在缠绵柔风与翩翩芳华编织成的唯美的色彩中,就此将往事相忘,所思所忆唯有那一阵悠扬的笛声。
晚风撩起他的衣衫,发出呼呼的振响。他顿了顿,稍有迟疑,耳中所闻的乐声又是一转。
不复有出尘的洒脱与避世的宁静,一股浓郁而沉重的悲切之感出现在笛声中,令闻者心中一下揪紧,悲痛得直欲落泪。
秦言感受到曲中变化,顿时从悠然的回忆中惊醒。他沉默地扬起手来,却感觉到手掌上洒落点点浸凉。落日的余晖即将消尽,却于此时下起了细雨。恰如此时交渗的笛音,一半是苍凉的黄昏,一半是低吟浅唱的哀愁。
苍凉悲切的笛音在马车中回转,沉重得无法随风飘散,丝丝缕缕渗入沉默的土壤之下。日晖消尽,白日里美艳的花朵都蒙上了一层衰败的青黑色暗纱,花瓣无力地零落,一生的繁华已经谢幕。
微微的清风吹过,却掀不起那片昏沉的寂静。
笛声感染着周遭自然,散发出一片死意,田野中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黄。夜幕即将降临,枝杈上的翠鸟发出悲鸣,它这样渺小的生命承受不住这股浓郁的死意,灵魂渐渐被引得脱离躯壳。它感受到生命即将消逝,口中发出绝望的鸣叫,拼命拍打着翅膀,向着西山那缕仅剩的阳光追去。然而一阵如枯若死的凝涩笛声之后,绝望的黑暗铺盖天空,仅剩的温暖消逝,枯萎的翅膀逐渐挥舞不动,无力地向下滑落。它眼中唯有的一点绿意转瞬间便被黑暗埋葬。
作为这一首葬魂曲所直面的对象,秦言无法自抑地握紧了拳头。他面红如潮,粗声喘气,大汗淋漓。正由于这个世界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失去了灵力之后,他已无法抵御这首催命夺魂的乐曲,茫茫然沉浸于其中,悲哀伤痛,无法自拔。
笛声一阵阵袭来,如女妖夜泣,如老猿悲鸣,这也是玉寒烟真实心情的写照。绝望,心丧若死。深深陷于这场痛苦梦境中的除了秦言,还有她自己。
内力在体内奔涌,一波波冲击着经脉,即便只是涓涓细流,暴走后的力量也非同小可。秦言的经脉所谓宽广强健,也是相对于守序的力量而言。当内力被带动得走火入魔失去控制的时候,想要毁灭一个人类躯体实在是太容易了。
秦言一拳打在粗壮的树干上,反震力让他喷出一大口鲜血,身躯不住颤抖起来。乐声不住灌入耳中,精神上的压抑已经让他顾不上身体的痛苦,他倒在地上,只觉得似乎连灵魂都将飘出躯壳,随着风与笛声散入无边夜色之中。他的身躯不由自主翻滚起来,一下子撞上大树,突如其来的剧痛与眩晕之感反而给他带来了短暂的清醒。
不,我还不能死!本少爷是要追寻世间万法、穷究大道极致的男人,怎么能轻易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