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要继续这么下去,我看湖田窑……危矣。”
安十九虽未直接动手,但谁还敢跟湖田窑往来?架空了他家的生产,一大帮人不得喝西北风去?王瑜双手按在膝盖上,搓了搓腿,有些微苦中作乐的意思:“现在夏大人没了,估摸着景德镇窑业以后都得听太监的,就是再来个督陶官,恐怕也越不过他去。我先前站在夏大人这头和太监叫板,估计得吃点苦头。不过你不用担心,万寿瓷还得交给安庆窑来烧,他不会对我怎么样,再说还有徐忠那老傻子冲在前头呢……”
话是这么说,可安十九的手腕他们都领教过,谁能不怕?梁佩秋略带忧心地看向王瑜,王瑜冲他点头示意,起身给他拉高被子。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三个月,定要好好休养,不能掉以轻心。我已经托人去寻访名医了,听说苏杭一带有位正骨高手,卧床十几年的也能给治好,还跟原来一样活蹦乱跳。咱家船运能到苏杭,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王瑜放缓声音,“佩秋,叔一定会给你治好腿的,别怕,你还年轻呢。以后你会带着咱家的瓷器去很多很多地方,苏杭也好,京城也罢,你朝外看看,天大地大,一定还有属于你的湖光山色。”
梁佩秋眼眶一酸,忙低下头去。
王瑜其人一身风骨,硬折不弯。过去他总瞧不起徐忠为贵人鞍前马后、点头哈腰的卑贱样儿,曾明言商贾虽轻,但可卑不可贱。景德镇的窑户坯户们既是商人,更是手艺人,身上得有风骨,做出来的瓷器才能受人赏识。如今安十九称霸江西,向来为权贵折腰的徐忠都站了起来,而他却要为长远计,成为自己最厌弃的那种人。
可即便如此,王叔仍在宽慰他。看懂了他的心,没有指责,没有催促,没有将把庄之责加之于他,面对外忧内患,仍旧盼着他朝外看,走出去。王叔难道就没想过吗?只要他出面对安十九服软,单凭他包烧青的本事,谁又敢拿安庆窑开刀?安十九左不过是咽不下那口气罢了。
可他偏不。
他不会对欺辱柳哥的人低头,死也不会。
“如果我去求他了,柳哥会怎么想我呢?我已经弄丢了他送我的生辰礼,是他亲手做的,我唯一收到的生辰礼……”
梁佩秋不知道该怎么办,既恨安十九,更恨自己,恨世道不平,恨无能为力。
在王瑜离开很久后,他再一次坐回地上。
那里又亮又硬。
摸着真实。
后来还是王瑜咂摸出来,这孩子应该是心里生病了。
出于很多原因,他无法再原谅自己。
当初徐稚柳给安十九下跪磕了二十个响头,他也病了一阵,不过那时徐稚柳还在,尚且能劝一劝他,到如今还有谁劝得动他?小梁啊小梁,难道就要这样日复一日地枯萎下去了吗?谁能来救救小梁啊?!
王瑜急得一夜没睡,邪风入体,此时有人一盆水给梁佩秋浇醒了。
他努力地抬起头,看清面前的人。
是时年。时年怎么老了?
时年听说梁佩秋已经不吃不喝三天,星夜兼程赶回景德镇,连湖田窑都没回径自登了安庆窑的门。他满身的风尘,胡须蓄了一大茬,黑眼圈快掉到下巴,看着能不显老吗?他把铜盆往旁边一扔,冷冷道:“你清醒点了吗?”
梁佩秋抹去脸上的水,轻声问道:“时年,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死没死。”
梁佩秋忍不住一笑:“你还跟从前一样凶。”
“幸好你没死,你要死了,我也没处凶了。”他本来很生气,非常生气,一路上都在骂他软弱,可真正看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儿,又满是心疼。
这个世上能为公子去死的人,还有几个?
“你起来。”时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