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眼看信封的下一秒,笙箫勉强弯起的嘴角凝滞,寄件人与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还有双方的邮政编码,明明那么多字,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夹在在其中的两个字——
萧腾。
父亲病重住在医院,且医院已多次下病危通知,笙箫终日惶恐不安,为父亲的病情睡不着觉,为医药费的事着急慌乱,为叔伯们亲情淡薄而痛心疾首,那时再无心情去想那些风花雪月你情我爱的事。
似乎生命里,并不曾出现过那样的两个人,一个叫萧腾,而一个叫袁立夏。
没想到会在此时收到他的来信。
他会写什么内容呢?笙箫看着信封上寄件人署名的萧腾,几乎快麻木的她已经不知究竟心情该悲该喜。
“你还好吧?”见笙箫一副凄苦不堪的样子,那小伙子忍不住关心地问。
“没事。”笙箫声音艰涩地猛摇头。
她与母亲打了声招呼,苍凉的目光扫过父亲皮包骨似的病体,心情恍然又麻木地从父亲的病房里离开,到外面走廊的连排椅上坐着,呼吸着医院里浓烈而刺鼻的消毒水味。
绝没想到,拆开信封后看到的居然是他的结婚请柬。
确切说应该是他们的结婚请柬!
请柬
送呈顾笙箫台启
谨订于公历2013年8月16日(星期一)为萧腾先生暨袁立夏女士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筵
敬请光临
萧腾敬邀
席设:梅城皇家大酒店三楼宴会厅
时间:8月16日13:00时
在挚爱的父亲病重弥留之际,收到暗恋的他和曾经的闺蜜的结婚请柬。
而寄件人是他!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吗?
这让人如何能接受?
那年夏天那么热,8月的江城像火炉一样闷热,走在路上总能听到大家逼逼叨叨地抱怨“这鬼天气”,新闻里报道有人热死了,可那时候的笙箫却冷得双手抱臂缩在椅子上发抖。
他们拥抱的画面不断地在眼前晃,立夏的话也一直在耳边回响,还有刺目的结婚请柬和上面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字……
随后陷入黑暗。
合上眼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胞兄顾崇光憔悴不堪满眼血丝满含担忧的脸。
“笙箫。”嘶哑而压抑的声音响在那年夏天的医院过道里。
恍惚中好像听到有人在讨论什么——
“哎,真可怜啊,听说这妹子还是个学生呢,她哥哥也才毕业没多久,为了救病重的爸爸连老家的房子都卖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可不是嘛,家里的顶梁柱就这么倒下了,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唯一能遮风避雨的房子也没了。”
“说来说去都是命啊,你说这一家子怎么这么倒霉呢?”
因为日夜不休的照顾父亲憔悴不堪,因为前路一片迷茫无望,在坚持了两个多月之后,终于坚持不住倒下了!
他们大概都是这样认为的,就连顾崇光和母亲白文华也是这样认为的。
也许是吧。
一觉整整睡了三天,再醒来时笙箫似乎已经忘了那封请柬的事。
可是2013年8月16日那天清晨,一夜未眠的笙箫再度倒下,在一位族亲弃之不用的老家破屋里。
堂屋破旧不堪的匾额下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五颜六色的纸做的灵屋,灵屋的正厅里摆着顾振新慈祥的黑白照片,灵屋外面的桌面上摆着香烛裱纸香油等林林总总的各种祭品,而桌子前方的地面上摆着一个破旧的搪瓷脸盆,一摞一摞的裱纸燃烧时蹿出冒着蓝光的火焰,盆底是满满一盆燃烧后留下的灰烬。
不大的堂屋里挤满了人,头戴白花扎着白腰带跪在父亲灵位前的笙箫,短短两个多月她迅速瘦成了纸片人。
送呈顾笙箫台启
谨订于公历20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