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一声“恩”仿佛沾染夜色的微凉,有濛濛潮湿的雾气,又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新禾所言正合朕的心意,朕不能辜负了平江百姓们的热情。“
“各位臣公,继续看着吧!”
皇帝说不走。
众人也只能等着。
护城河两岸茂盛的树枝之上缠着漫天华彩绸缎,宽阔的水面之上一叶特制的竹筏缓缓行来,水波在绵延灯火下蕴漾起碎碎光影。
竹筏之上,美丽的女子抱着琵琶轻拢慢捻,任由琴音如珠自指尖错落,淙淙而起,在盛夏的夜里凝成一片春日锦绣,如山涧的一缕清泉,潺潺涓涓,如花间一双鸟雀,交颈低语,说不尽的柔媚缠绵,春光常驻,依然不去。
连屋内滞闷也恍若散去了些许。
一红衣曼妙女子立于筏上,甩出悠长水袖盈盈起舞。
她那衣衫上遍绣洁白茉莉,花蕊处皆已米珠点缀,莹然一动,便有流光万千萦绕,仿若倾尽一湖银河璀璨,更是月光如瀑,照得女子眉目如画,微微抬眸遥望楼上时,更是顾盼生媚。
红与白。
纯与欲。
与官场的根红顶白,倒也有几分相似,落在了一片烈烈如火里。
皇帝含笑看着没人在画舫甲板之上翩翩起舞。
被裴知意怼了两轮的其他人,可没几个能看得进去的。
这两年,虽没有了从前可掣肘皇帝的傲然之势,到底也没有哪个人敢在他们面前这么嚣张,心下对知意自是恨到了极处,恨不得撕了她才好!
眼神暗暗不住打着来回,商量着要怎么给她点颜色瞧瞧。
否则以后,岂不是要让她爬在头上撒野了!
赵含庭打开的扇面将两人面孔遮了起来。
轻轻侧身过去,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沉水香气息,里头似乎还加了一味栀子,雅致之中带着几分清冽,倒也与她这脾性有几分相似。
知意奇怪地睨了他一眼,光凑过来,也不说话:“做什么呢?”
含庭“啊”了一声,将笑色抿在唇纹里,小声道:“那个眼睛不住飘过来的是李晨沅表妹,辅国公赵素之妻阮氏。赵素手里掌着个神机营,这几年和郑家一直走的很近,不过姿态没有老七这个倨傲。”
老七,指的就是礼亲王。
知意瞧了他一眼,背脊靠着交椅,双臂搭在交椅扶手上,双腿微张的坐姿,确实十分嚣张。
他的嚣张,与她,还是不同的。
他这,是目中无人!
裴知意可不怕她们。
裴家远离京城,是没有根基。
但是这些人也难抓裴家什么把柄。
何况,真若是裴家的什么人犯了什么错,足以被那些人威胁,那么死了也活该!
至于说设陷阱来算计,也得看看这些人有没有这个本事能叫她们掉进陷进里去了!
含庭微微停顿了一会儿,瞧着她转首回来瞧自己了,才继续道:“不过去年陛下借故把贞亲王世子赵若恒塞了进去做了同知。世子为人周全,又懂人情世故,军中好些将领已经偏向了他。如今的神机营分裂两派斗着,想来也是快有结果了。”
这一任的贞亲王是大长公主亲哥哥。
赵若恒是世子,按辈分算是她的表舅舅。
老王爷与宣宗一母同胞,善权谋,铁手腕,一向为宣宗重用,曾经一人独掌吏部与都督府。
只可惜,应了那句慧极必伤,老爷子比宣宗还早走了两年。
贞亲王有老父风范,手腕果决,刚正不阿,也为皇帝重用,如今任宗正司宗正,又监御史台右都御史,地位超然。
这一次皇帝南巡,司马渊留京,皇帝便也把贞亲王给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