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夫人斜身曲臂支着一只绛色的软枕，一截皮肉微松的手腕映着许久未曾炸过的鎏金镯子，色泽有些暗，显得肤色乌沉沉的。
她喘的急促，一开口便是一阵咳，半晌才说出话来：“咳咳，怀疑过什么？”
刘妈妈小心看了眼稍间门外伺候的女使，压着声厉厉道：“二姑娘！”
乐夫人看了她一眼，被绝望与惊忧掏空思绪显得有些迟钝，眼底没了往日得意时的精芒。
想着这长子和幼子的丧事都是乐惠上心操办的，且如配置因所说，背后之人原也是要扯进她来算计的，怎么会是她呢？
摇头道：“若是裴知意真在乐家出了事，裴家、她外祖归海家岂能放乐家，到时候她又能得到什么？何况她又没有兄弟，害死了府里的郎君，家财官职也轮不到她攥在手心里。”
刘妈妈在床沿坐着，倾身不住给她顺着起伏不定的心口，双目微微一睁：“当年姑奶奶把她送来的时候说她是老爷回乡省亲时同婢女生的，可您瞧着她的眉眼，哪里像个十五岁的姑娘，分明比大姑娘长的还要开一些！”
比自己的长女还要大些？
乐夫人仔细想了想乐惠的五官，脑海里绷着的神经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动，激灵了一记尖锐的痛，猛地坐直了身子，又是一阵头晕目眩：“那个女人的孩子！那小贱人是那女人的孩子！”
在这样识破惊天的猜想里，只听得一脉风声自廊下而来，带着女子凄厉的呜咽声，将初夏庭院里的勃勃生机扑灭，带来西风的衰败。
她眼神慌乱，目光不住巡梭在烛火昏黄的房间内，惊了一身的冷汗：“她自己要跳河的，是她自己想不开投河自尽的，与谁人都不相干！为什么要来害我的孩子！她为什么要来害我的孩子！”
刘妈妈赶紧安抚她：“是！同咱们不相干的！”
乐夫人死死攥住刘妈妈的手，明明没有什么力气，却仿佛要将她的皮肉掐出青来：“她是要给她那不得好死的娘报仇来了！一定是！”
刘妈妈瞧她惊的面色都发青了，用力给她揉着心口，宽慰道：“不！那是她自己要跳河，是她自己命短没福气！同夫人没有任何干系的！”
瞧她呼吸稍许平复了些，才继续道，“奴婢觉着奇怪，七姑娘虽然骄傲了些，但她是孝顺人，怎么会当着老爷的面去杀裴姑娘？昨儿奴婢使了信得过的人悄悄去问七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经的。”
说起这个已经成了废人的幼女，乐夫人心痛不已：“长安说什么了？她的伤好些了吗？”
刘妈妈很清楚，乐清任已经放弃了这个女儿，只叫了府里动药理的婆子去处理她的伤口，但是主子已经经不住任何打击了，便好声好气道：“老爷还是给七姑娘请了大夫的，伤已经好多了。”
乐夫人稍许松了口气。
刘妈妈面容一沉，接着道：“七姑娘说，她虽不喜裴姑娘倨傲嚣张，但是见着您和大姑娘身子好转，还是感谢她的。可那日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的就跟烧着把火似的，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
乐夫人憔悴的面孔上瞬间又满是震怒和惊惧：“一定是有人在长安身上动什么手脚了！一定是这样的！那小贱人，好大的胆子！”
刘妈妈微微一眯那双细长的眼眸：“柳姨娘无缘无故怎么会出现在二公子院子里的？还有那毒蛇！您细想想看，若是裴姑娘真给蛇咬死了，最受影响的是谁？”
若是换做从前，乐夫人定然还是镇定自若的，以睥睨的冷笑讥讽背后之人不算高明的手段，可今时今日自己儿子都折在了对方手里，便再也不发控制心底的暴怒。
龇目欲裂：“是我和韵儿！”
窗棂微隙着，让屋中浓烈的药味儿散去些，一阵风吹进，烛火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