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柱回来了,满身尘土,脸上还有两处擦伤。
“他爹,你咋弄成这样子?谁打的你啊?”
顾大媳妇咋呼着扑过去,却被顾大柱一把推开:“瞎嚷嚷啥,不嫌丢脸啊?”
“他爹,咱吃亏了呀,咱们得喊三叔替咱们找补回来!”顾大媳妇不依不饶。
现在日子难过,她男人不能叫人白打,得叫动手的人拿钱补偿,自家有当大队书记的三叔撑腰,谁都不怕!
女人还在打着算盘,嗓门嗷嗷的,四周邻居都被吸引过来瞧热闹。
顾大柱的脸彻底黑了,抬手打了出去:“你个蠢货,我叫你住口!”
顾大媳妇挨了
一巴掌,整个人懵了:“你打我?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是为了谁?”
“你为谁也不是为我,你就是为了钱,老子早看透你了!”顾大柱怒骂一声,甩手就要进屋去。
“老大,板车借来了吗?”满头白发的顾老头从主屋出来,叫住了顾大柱。
顾大柱指向自己的脸:“爹,没看到我脸上的伤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
顾老头被问得脊背一下子驮了,白发在寒风中颤抖:“去医院,一起去医院瞧瞧。”
顾大柱冷笑一声:“老子没钱,不看,谁爱看看去!”
说罢,迈入厢房,嘭地砸上门。
听着主
屋传出的痛苦呻吟,顾老头浑浊的双眼湿润了,他凄凉地看向还在跟邻居诉苦的大儿媳,目露哀求。
顾大媳妇气不过,指着自己的脸:“爹,你儿子刚打了我,我可没脸了,也没心情伺候‘后’婆婆。再说了,爹你也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你不能指着一个人使唤啊!照我说,你该去找老三老四,屋内叫着那个可是他们亲娘,他们不伺候谁伺候?”
顾老头眼泪一下子淌了出来,他是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但老二这个继子被逼走了;老三净身出户跟他们断绝关系了;老四,老四就是跟人高屁股的混账玩意,不知在
那窝着;最后一个女儿被男人骗了,至今还被关在农场里。
如今,他竟只剩下老大这一个儿子了。
但老大越来越不肯听他的话了,他知道老大拿着受伤当借口,故意不去借板车的。
其实,老婆子瘫了这么些年,他也有些累了,有想过放弃。
但他若真放弃老婆子,再过些年自己不中用了,老大是不是也会抛弃自己?
泪光中,顾老头隐约看到一辆拖拉机从门前开过,驾驶位上的人好像是老二媳妇。
他忍不住迈步上前,想要看清些,原本围在他家门口的邻居呼啦一下退出去,热情地跟驾驶位上的人打招呼
。
他看清楚了,是老二媳妇,但他挤不到跟前,张口也插不进话,直到拖拉机开走了,他家门前彻底清静了。
顾老头颓然地坐在门槛上,老泪纵横。
“嚯嚯——”
主屋骚臭的床板上,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蜷缩着,发出痛苦的声音,瞧见门口的大丫,立刻伸出鸡爪一般的手,两眼瞪着,好似溺死鬼要抓人替生。
顾大丫眼神淡漠地往里瞧了一眼,转身去了后院,开门出去,跑向学校。
她十四五岁了,依旧瘦巴巴,个子也不高,一看就营养不良,但跑得极快,好似乘着风,带着翅膀,急切地飞奔向自由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