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由头。”
“啥由头?”
“就说再放下去尸体就要臭了,咱们还要打鱼卖鱼呢,如今挂着尸首,没人来买鱼,太晦气。照着这样的话,侦缉队那里,也就容易开口。”
“说的有理,也免得让侦缉队把我们也当‘老秀才’给毙了……”
小船内陡然安静了下来,气氛很压抑。
他们本就是讨生活的下等人,不识字,也没有田地,就是指着在县城郊外租几亩地种着,闲时再拉纤、打鱼补贴一下家用,有生之年最大的希望,便是自己买几亩地。
被莫县警察局侦缉队杀了的“老秀才”跟他们说,南方现在种地,租子少了,借种子也不用加倍的还,世道变好了,年头到年尾,还能趁个大袄子出来。
芦花的夹袄,那也是暖和的。
“老秀才”是个五十二岁的穷酸,他过去几十年的人生如此失败,他能懂什么呢?
噢,他识字。
只是“老秀才”的眼神儿不太好,看什么都眯着眼睛。
这一次黄泉路上,不知道能不能把眼睛治一治,投胎的时候,看清楚一点,可别再来莫州,可别再来“狐狸淀”。
噢……“老秀才”不是这里的人,他不是“狐狸淀”的人,他不是这里的人,为什么死在了这里呢?
是夜,没有个钟点的埠头很安静,夜色不错,风很冷,腥味依然很重。
五十一岁的老纤夫有“雀蒙眼儿”,晚上他是看不清东西的,可是,他摸得清路。
他知道哪里有“老秀才”。
七个人,中间那个就是“老秀才”。
摸过去,都是一双双光赤的脚,冰冰凉凉的。
老纤夫本该害怕,可他看不见,于是就不害怕了。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第四个,便是“老秀才”。
“哥啊……”
老纤夫哭了出来,他曾经嘲笑过“老秀才”,一把岁数活狗身上的玩意儿,还敢跟他面前瞎咧咧。
什么“减租减息”,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还是咋滴?!
王八羔子的,净胡扯!
直到河北省的老爷们像是猫撵耗子一样地撵人,老纤夫便信了。
这世上,原来真有“减租减息”的地方!
“老秀才”说的是真的!
都是真的!
“哥啊……”
摸着“老秀才”的脚,那是多么瘦弱的一双脚,这就是读书人的脚么?怎么没有肉呢?
“你一个读书人,你是一个读书人啊……”
没有多少肉的一双脚,是怎么和自己一样,踩在烂泥里的呢?
是打两斤酒的工钱?还是掺了沙子的半袋小米儿?!
皮包骨头的一双脚,他曾经嘲弄决不能吃这碗饭的一双脚,脚底板上,竟是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这哪里是读书人?
这哪里是五十二岁的读书人?
五十一岁的老纤夫见过无数赤脚的汉子,都田里、水里、山里、烂泥地里踩踏的命。
“我给你磕头了……”
回想往事,只有苦,只有累,只有辛酸。
离甘甜美好最近的刹那,只有“老秀才”给编故事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嘴上骂骂咧咧,可默不作声抽旱烟的时候,也会想着,倘若真有人给他分地,他一定要老家清苑县最好的地!
一亩地,不是打六十斤、八十斤、一百斤的粮食!
是一百二十斤,一百四十斤,两百斤!
他还要像幽州的老爷们一样,给地里用上厂里产的肥料,一亩地打它三百斤粮食!
那样的日子,才是人过的日子。
倘若这种日子不可能,倘若这种日子不会有,“老秀才”不会被挂在这里,这个道理,他懂。
都是真的!
五十二岁的老秀才没有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