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看来好似起伏波浪,从前到后、从中向外成片地站起身来。
刘承宗最后看了一眼,远处仍在行军迫近的官军,转头对黄胜宵道:“可以了。”
黄胜宵扬起手臂,城下土山阵地身后,炮兵百总挥旗高呼:“炮兵准备!”
传令兵肩扛一杆红旗招展而开,自炮兵阵地之后十步横向驰过,十二个炮组的什长一一举旗站在马兵驰过的位置。
待重炮百总再度挥动令旗,十二面小旗一一挥下,随即重炮咆哮,火光冲天硝烟遍地,七斤铁弹穿过震荡如灵魂出窍的土山,曳着嗖嗖的风声越过河东近万马兵的头顶,以高射角轰向河谷敌军阵中。
杨耀什么都没说,在马背上坐得直挺。
当炮弹越空而过,他拽缰绳转身,透过钵胄顿项,脖颈汗毛纷纷立起,双脚轻磕坐骑,按辔缓缓向前行去。
魏迁儿、韩世友、杨承祖翻身上马,三个千总部三千六百马兵再度如波浪般起伏,钵胄红缨与阵前丈八骑矛如同一朵巨大的野蔷薇,缓缓向前压去。
刘承宗看着炮弹落入敌阵,并未夺去给粆图台吉带来无限新鲜感的望远镜,炮弹没有命中最前的敌人在他预料之内,实际上这也是他的目的。
他们在城上观察距离,本就比炮兵阵地远一点,炮兵按照八百步的射角打放,炮弹都会越过官军最前的马兵,轰击在步兵阵线里。
在火炮的威胁下,官军军阵的慌乱即使隔着八百步,都能被刘承宗感知到。
步兵的脚步为之一窒,军官匆忙重新整队,马兵的步调则完全被打乱,有的加速驱驰,有的止步不前。
刘承宗扶着厚厚的土墙城垛,口中喃喃:“压住,压住……”
杨耀的马营后方,骑兵的步调也在不由自主地越走越快,但军官压住了。
从军阵最前方的杨耀开始,他拔出雁翎刀自身侧向右横出,其后稍稍落后的三名千总,也依次拔刀,挥刀示意部下军官压住坐骑脚步。
随即军阵中一个个把总、百总、什长依次亮出刀来,使骑兵军阵仍旧保持四步间隔。
军阵最前的骑兵发出一声声叹息,他们抖着肩膀,将丈八骑矛的肩绳抖落,将矛杆持在手中,矛尾绳勾在脚尖,高挺着一杆杆长矛缓缓前进。
他们是元帅府在练兵营学习最长时间的军队,每个士兵都能从将军的行为中得知作战目的。
官兵的马兵再前,步兵尚未形成大的营阵,他们的任务随战况浮动,如能赶在官军步兵结为营阵前驱除骑兵,就能奠定初战胜局;如若不然,就按照大帅的要求,只是杀一杀敌军的锐气。
因此这将是边军与边军、马兵对马兵的战斗。
杨耀按辔缓行,侧脸看见军阵的步调已被压制百步稳定下来,这才挥手将雁翎刀靠于右肩,前方地动山摇,数千骑兵形成数个锐阵向他奔来,他却满面冰冷露出轻蔑的笑。
旋即额头青筋暴起,神色暴变:“延绥兵何在?”
马营数百将士高呼:“延绥军在此!”
杨耀又问:“固原兵何在?”
马营再度有数百将士齐齐高呼,就连杨耀也跟着高呼:“固原军在此!”
杨耀再问:“宁夏兵何在?”
马营里又有数百将士在缓缓行进中齐声高呼:“宁夏军在此!”
仅仅喊了十五个字,杨耀的嗓子已经哑了,他最后扯着嗓子问道:“边军何在?”
“边军在此!边军在此!边军在此!”
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甚至压住三百步外数千骑兵奔踏的马蹄声。
杨耀双脚轻磕马腹,战马开始快步行走,整个人随着坐骑颠簸起伏,靠在肩头雪亮的雁翎刀映着日光,随手臂缓缓前指。
身后后的军阵也开始在行进中变阵。
三个千总军阵中,左把总率先加速越过各自的千总,其后六百马兵依次越众而出居于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