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甘肃边军闹天花的消息,让兰州一片大乱。
五镇的大帅副帅率军汇聚兰州,驻守兰州的参将人微言轻,谁也管不住。
最后还是肃王朱识鋐站出来,让军队封锁河岸,并将前几日自北渡河的百姓纷纷逐至河口,自诸镇大帅兵将中挑选三百出过痘的军士渡河,给他们寻找村庄安置。
并自兰州卫选派六百出过痘的旗军,在黄河渡口撑船,为两岸运送物资。
肃王朱识鋐没别的意思,封锁一百天,不能让天花蔓延到人丁数十万的黄河南岸,兰州百姓住得太密集了,一旦天花蔓延过来,这座重镇大城不攻自破。
各藩有各藩的画风,山西的庆藩河南的周藩都很能生,子孙满堂;平凉的韩藩历来爱干点狗屁倒灶的事儿。
那么兰州肃藩的特点,就是惜命有才。
他们不像别的亲戚那么爱折腾,出贤王的几率特别高,因为肃藩根本禁不起折腾,人少。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支从一开始就三代单传,顺利承袭封国的难度不亚于打赢平播战争。
动不动就绝嗣,好不容易找个郡王当亲王,郡国就没人继承,封国越来越少。
所以肃藩也不像别的宗室那么贪财,别的藩国人多,禄米设定上限,所有人都穷了;但肃藩拢共就那仨瓜俩枣,禄米吃到嘴软,又有王田和这么多年积攒的土地,不缺钱。
代代肃王,家教好家风正,没有特别混蛋的。
尤其上一代肃王,那是个能让万历皇帝给他修牌坊的硬核贤王。
朱识鋐的想法挺好,但肃王爷的王府仪卫、兰州旗军在执行力上非常拉挎,根本不可能做到把所有人都找出来撵到河北去。
把所有人都找出来容易,但找出来并不意味着能撵出去。
那些在河湟是大户老爷的人物,到了兰州依然是仪卫旗军欺负不来的大户老爷,肃王只管下令,却无法处处给旗军撑腰。
这年头旗军的地位都到脚指头了,甚至还不如个衙役,没有强力的靠山,怎么可能办得好这件事。
河湟过来的大老爷让家奴提着棒子就把他们打走了,谁也不敢吭气;河湟过来的小老爷,随手塞来几两碎银,旗军自己就走了。
前边收钱高兴,但收钱交不了差怎么办?好办,反正横竖都要撵人过去,撵谁不是撵呢?
给不起钱的撵到黄河北岸就行了。
朱识鋐做梦都想不到,他下的命令,最后不单河湟的穷鬼被撵回去了,不少兰州的穷鬼也被撵走了。
绝大多数被撵到黄河北岸的百姓哪儿都不敢去,他们不敢在河口呆着、也不敢往北方的甘肃走,更不敢往西进入战场。
老天爷带来的一切杀机,都远不如同为人类的杀机可怕。
但人群里有一种声音,一直在引导人们向西逃难,那些来自镇海营兵的流言太过美好,以至于人们都不敢相信。
他们说到西边去,刘大帅不怕天花,而且河湟还会给他们土地休养生息,再也没有交不完的摊派和老爷们的欺压,刘大帅会为他们做主。
人们将信将疑,有些一无所有的穷鬼往西走了,更多人在河口混庄聚居,观望局势,一方面等待西边战局明朗,一面也期待着那些逃往西边的百姓回信。
而在兰州,肃王朱识鋐上书朝廷,要求增加藩府护卫,加固兰州城;同时陕西巡抚练国事也匆忙率军赶来,入驻兰州,这才稳住了人心。
练国事入驻兰州,即点派人手加固城防,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五镇大帅副帅在黄河两岸划分防区,同时把一部分土兵派回原籍。
兵不是越多越好,尤其如今前面有天花拦着,五镇边军与他的标营便已有三万之众,再加上兰州的卫军、营兵,军队已经够多了。
兰州的粮草有数,还要顾着甘肃驻军,到时不论是在兰州哗变还是在甘肃哗变,都是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