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刘承宗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还管理粗放的人。
他留给驻长河西的军队只有一句训令:抢我一石粮,就抢回十石;掳我一个人,就掳回十个。
这种情况,双方能相安无事才奇了怪呢,长河西跟里塘边境,直接就成了西南山匪和陕北流寇深造职业技能的乐园。
罗汝才和李老豺在康宁府的时候还好,边境上虽然小摩擦不断,有两个营的正规军镇着,到底没酿成大冲突。
说实话,当刘承宗看见公文里提及里塘土司领与长河西土司领爆发冲突的时间,就在罗汝才和李老豺调回西宁的后两个月,他的内心十分理解里塘土司长官被压抑许久的愤怒。
里塘的土司长官不是本地人,是木天王征服里塘后任命的首领,木家人一路南征北战,功勋大将被授予领土,偏偏被北边南下的刘承宗压制这么久,搁谁都得被气得脑溢血。
所以元帅军前脚走,里塘土司后脚就提兵冲过雅砻江,可以理解,当然结局刘承宗也可以理解。
那位木天王麾下的里塘长官来得快,去的也快,去年秋天埋的,如果投胎顺利,这会应该快周岁了。
镇守康宁府的两个营虽然被调走了,但长河西没了元帅军,还有元帅民。
人都有惰性,只在创业阶段才拥有足够的拼命热情,对游牧民族来说,创业是打草谷;而对农耕民族来说,创业是拓基业。
长河西恰好就有一批这样的人,他们来自松潘卫,世世代代都是军屯户,漫长的和平让长官占有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五十亩出一兵的良家子成了食不果腹的廉价农奴。
他们依然掌握战阵技艺,食不饱穿不暖的待遇却让他们的身体批不动重甲、开不满硬弓、舞不得长刀。
生于荣耀的卫所成了枷锁,仿佛失去存在的意义,经年累月挥舞锄头,灰暗人生不得自由。
他们为了一句大元帅在西番地方干下基业,等着他们前去受用,拖家带口冲过草地,等待他们的是这世间最离奇的生活。
一片田地,一户人家,种地养马,读书习武。
大元帅府只管给这些不认命的狠角色划分土地、予以牛羊,旗军则知道这些土地并非唾手可得,因为这是和卫所建立之初,松潘卫旗军祖先一样的离奇生活。
老祖宗用了两代人,把膻腥遍地四百年的山河重新收拾了一遍。
他们也依照最熟悉的生活方式,把失去军官的松潘卫搬到了长河西、炉霍和玛康,建立起三十六个以某百户卫、某总旗卫为名的寨子。
这种节骨眼上,突然冲来一群人,要抢劫……对松潘卫旗军来说,被白草番抢劫属于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共同记忆,听到这个词儿,他们就有应激反应。
旗军们慌张地胡乱发问——还有没有王法,这个地方跟松潘卫不一样,没有王法?
三十六卫旗军喜上眉梢,抽出腰刀笑容逐渐变态。
等到元帅府的新任康宁知府上天猴刘九思、康宁同知刘国能到任时,惊讶地发现元帅府发给他们的康宁府舆图并不完整,少了个里塘。
在刘九思写给刘承宗的报告中,详细叙述了三十六卫旗军争夺里塘的战争过程,三十六个寨子的首领经过商议,深感兵力不足,他们能打仗的也就几百人,根本无力对抗有五个千户寨的里塘。
为此,他们不惜动员军户把种的粮食统统卖掉,跟囊谦知县尕马换成银子,派人跑进四川各卫雇人。
有的是像刘承宗招募松潘卫旗军一样的说辞,还有的是干脆跟四川行都司的卫所长官买人,最后每家每户都雇了俩仨川军,随后又跟木雅化缘,借了兵器甲胃。
如此一来,尽管兵力略有不及、战斗力也稍差点,但旗军在军事方面的素质却要强过擅长打家劫舍的土兵。
他们先在长河西打了一场防守战……西南土司地盘稀碎,历来打的都是小战役,土司之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