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在巨大的幔板阴影里推着勒勒车掩埋城壕,他们不成队形,各自在幔板与器械的掩护下进行劳作,不过杨嘉谟从规模上能看出来,这批士兵在编制大概是三十个百总队,一半是民夫、一半是士兵。
第二个梯队只有十五六个百人队,看上去像是攻城的主力部队,装备有八辆临车、八台云梯筒车、十几架备用长梯,还有另外四百人规模的炮队。
第三个梯队则是五里外分散开的三十个百人队,衣甲最为鲜明,杨嘉谟甚至能看见那里属于总兵官的元帅大纛,刘承宗就在那。
临车就是攻城车,造得比城墙略高,是木质射台,能够搭载少量士兵凭借高度优势向城头守军射击,同时在临近城墙时也能放木板搭在城墙上,使士兵登城作战。
眼下元帅军的临车在缓慢移动中还未搭载士兵,不过杨嘉谟用望远镜已经能看见临车顶层放着不少火枪,很长很长的火枪。
这两个梯队有士兵近四千人,跟城内依然能作战的守军数目相抵,杨嘉谟不怕,但他端着望远镜扫过阵前,却打从心底冒凉气。
那些填城壕的民夫啊,都是高台的百姓,其中还有一大部分看上去就是高台千户所的旗军和军余,身上都穿着洗烂了的鸳鸯战袄。
那些推动攻城器械的军兵,更是统统一水的明军的装束,他们的穿戴跟五里外列队的元帅府军兵根本不一样。
这一点在军官身上最为明显,明军的军官穿的是上下分体的布面甲,一般是红蓝两色。
而元帅军的军官呢,就俩字儿,富贵。
按说这帮人铠甲形制跟明军一样,也是布面甲,但他们不穿,都在骡子身上驮着或车上扔着。
他们穿的是镶皮棉袄棉裤,袖口、下摆、领子镶边还有钵胃顿项都是毛茸茸的,看着就很暖和,棉袄棉裤外边则俱罩锁子甲,杨嘉谟也想不通刘承宗从哪儿弄这么多锁子甲。
夜里的时候杨嘉谟还见过他们穿半袖的长罩甲,不是布的也不是棉的,看着像毡子但要细得多,可他又打从心底不乐意往羊绒那边猜……这种尺寸的羊绒罩甲少说五斤,单单绒线就值银五两,稍微重点再算上纺织工的工时就得十两往上。
杨嘉谟这个总兵官穿的御赐锦缎、潞绸做的三层表里衣裳,按市价也就才值三两银子,算上绣工都没到十两。
怎么着,一个叛兵头子的河湟割据小政权,小队长穿的都比大明总兵官好了?
但这不是杨嘉谟感到寒心的原因,真正让他寒心的是城外的这些民夫和士兵,正在填高台护城河的都是高台的军户,他们可能去年刚刚把护城河的淤泥往外疏通过。
而第一批进攻高台的士兵则是肃州军,就是杨嘉谟这个甘肃总兵官麾下的肃州军。
别说他不明白,护城河对岸指挥民夫填壕沟的肃州营参将胡志深也不明白,他寻思城上的杨总兵为啥不投降呢?
这仗打来打去死的都是咱自家人,更别说甘肃甘肃,肃州已经降了,甘州也已经降了,你这个凉州人出身的总兵官还在这守着个高台城,图个啥嘛。
在他看来杨嘉谟就该赶紧跑回老家去,只不过后边的刘大元帅未必会让他跑回去就是了。
不过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胡志深对他的军队第一批进攻高台这事没啥意见,早在俩月以前肃州刚刚投降的时候,刘承宗就把话跟他说明白,肃州营整编完成就要拉到前线打仗。
胡志深过来之前一直提心吊胆,他本来就自己认领了肃州卫小废物的称号,只是得势劝降了山穷水尽的游击将军丁国栋、千总米剌印,这俩是肃州真正的狠人。
再加上身边元帅府下派的肃州营副参将蜂尾针,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啊?胡志深听说这个蜂尾针是民军出身,投降明军,又投降元帅府,五百骑冲垮了瓦剌鞑子万军之阵。
最离谱的是这五百人还他妈的兵分两路!
听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