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
其实西番贵族们并不是不知道这种生产方式和生产器械,但大一统王朝把铜当钱花了,西南又没办法铸铁,庄园制度普通百姓也很难弄到打造的铁制农具。
生产技术、生产环境不变的前提下,硬要去采用垄作代田的生产制度,农奴们用木制农具扒地的速度太慢,最终还不如多种点地来得实在。
从那时起,巴桑就知道,对他在康宁甚至乌斯藏的奴隶兄弟来说,贵族喜欢来自中原的绫罗绸缎对他们毫无价值,但中原百姓习以为常的一切都是他们可以逆天改命的宝藏。
当西番营忙于土工掘壕,巴桑却在营中召集汉人火器军官,指着地上的卵石细沙询问这样做的目的。
火器军官大多都是随刘承宗进康宁的老兵,没有兰州本地人能告诉他这样做的意义,不过人们为巴桑指了条明路。
庄浪卫城里那个把总井小六在这驻军已经很久,其麾下还有庄浪卫的旗军,应当知道田地盖砂石的意义。
西番营的长了一脸大胡子的汉兵百总随即进城,在北城饱受轰击的城门楼里见到井小六。
城门楼的窗被炮弹轰出窟窿,下午的日光透过窟窿在室内打出光柱,照在遍地碎瓦上,无数灰尘在光柱中闪耀飞舞。
井小六就坐在那,俯身于一张嵌着炮弹的长案,借着打进室内的光亮书写长信。
“井将军,在下西番营百总辽胡子,受巴旅帅之名,向将军询问庄浪田地覆有砂石的缘故。”
原本对西番营百总前来的消息,井小六都没打算抬头,不过听见这人奇怪的辽东口音,还是抬头看了一眼,语气格外平淡:“巴旅帅想问的是砂田,你是辽东人?”
“是,俺是辽人,关外广宁前屯卫中前千户所夜不收,己巳之变受袁爷调令,跟游击曹将军进了关内。”
辽胡子有点自来熟,满脸笑容絮絮叨叨:“最开始给帅爷当塘骑,进康宁跟着戴将军打过几仗,被捡进西番营,旅帅看见烽火就来救你们啦,一刻都不敢耽搁呀。”
辽胡子说了不少好话,井小六脸上依然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只是抬起手掌没说话。
一时间让辽胡子站在城门楼里很尴尬,也不知这抬起手掌,是知道了的意思,还是让他别说了,只能在心里头暗骂这个老陕把总真奇怪。
井小六确实知道砂田。
这是西北从兰州左近发源于明代中期的旱地种植方法。
这里降水量少、蒸发量大、土壤黏性大、风也吹得猛烈,赶上不好的季节,下雨多了就成了烂泥潭,太阳毒了就被晒得板结坚硬,蒸发量大也更容易造成盐碱。
所以人们在旧日黄河河床采集大砂小石,旧河床有植物腐烂,存在不小的养分,盖在加过粪肥的湿润农田上,御烈日、保水分,还能提供部分肥料,减少了蒸发量,盐碱问题自然得到解决。
在此基础之上,耕种在砂石面之下的庄稼有效的保存住水分,根系深扎于土壤层,从石缝中拱出来茁壮成长,使降水量较低的地方,也能保住水分,甚至往年算旱的时候,只要下上点雨,砂田也能丰收。
铺好的砂田,在旱地能用六十年,但五到十年后肥力明显下降,就要再次覆沙。
只是这种方法非常消耗人力,一亩地要用砂石五万多斤,需要一筐筐背、一车车运,当然效果也非常明显,沙田比土田在产量上高一到三倍,即使土田颗粒无收的情况下,依然能保证麦子有八十斤的亩产。
但他一来没心情跟巴桑聊这个,二来不愿见辽东兵出身的辽胡子在他跟前嬉皮笑脸。
因此他顿了很久,才摆手道:“我要给大帅写信,砂田的事你在城里问问,不少人都知道。”
辽胡子原本还想争辩几句,心说你个乡兵把总牛什么,对自己的旅帅这么不尊敬?但他偷瞄了一眼井小六正在编写的长信,那信上全是人名儿和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