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刘承宗摆手道:“先生,你过去就说是做客,当个座上宾让头人侍奉着,亲眼看一看,问一问就行了,同吃同住,你受不了那样的苦。”
杨鼎瑞傲然起身:“大元帅这话,可太瞧不起你的老师了,我杨星庄寒窗苦读二十年的苦都受过了,还有什么苦我吃不得?”
这就把话说绝了,读书那他妈的也叫吃苦?
也许对杨鼎瑞来说,二十年磨一剑,出鞘考上进士做到正五品的府同知,一跃就是十万人翘楚。
或许这剑在他看来不算锋利,也不那么令人满意,寒窗苦读就成了他这辈子受过最大的苦。
可他刘承宗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就是读书学习那十二年。
比起在鱼河堡做家丁,寒窗苦读算个屁!
杨鼎瑞这人虽然戴着眼镜,很有文人气质,但刘承宗知道他的老师内心也非常刚强,想做的事他拦不住,便派人给盐场的头人送了个口信,让杨鼎瑞过去干几天活儿,过去看看。
其实他心里有所预料,这事肯定最后是杨鼎瑞不高兴,小心伺候的地方头人也不舒服。
但他万万没想到,杨鼎瑞只去了三天。
那盐场名叫白扎,离囊锁谦莫宫有九十里远,周围都是森林。
白扎是猴子的意思,传说在很久以前,森林里的猴子经常聚集一处,舔舐泉水之后就离开,后来人们发现泉水里有咸味,用泉水兑在食物里味道很好,就设立了盐场。
囊谦所有盐场的盐都来自泉水,所以这里不同于茶卡和山西的湖盐,是泉盐,不过也需要卤水晾晒,大同小异。
过去花了一天,在旁边住了一晚上,第二日逛了一天、晚上睡一宿,第三天干了一天的活儿,夜里骑马连夜往囊谦跑。
到囊谦已经凌晨了,火急火燎冲进庄园三层,把在厅里值夜的樊三郎吓得花容失色,差点扣动扳机。
刘承宗在睡梦里被吵醒,迷迷糊糊就听见杨鼎瑞说,要提王师二百,踏平白扎。
唰地一下,刘承宗整个人都清醒了,怒从心头起,睡意全无,还有人敢欺负我的老师?
他问道:“怎么回事?”
杨鼎瑞一番诉说,渐渐平息了刘承宗的怒火,反而令他和樊三郎在厅里坐着,都憋着笑。
白扎头人,刘承宗见过,为保护尕马的哥哥,在战争中丢了只手,是个非常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
太坏就坏在太老实淳朴了。
搁在正常人身上,青海大元帅的老师,说要在这个盐场看一看,跟奴隶们同吃同住、干一样的活儿,那不得提升所有奴隶的地位么?都吃点好的,住点好的。
刘承宗本来心里想的也是如此,反正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白扎头人好好伺候着,杨鼎瑞肯定也会为奴隶鸣不平,白扎头人的领地绝对保不住。
但这无所谓,刘承宗可以补偿那个忠诚于旧主的头人,让他去林葱当个流官,反正改土归流是大趋势,先改的待遇好、后改的福利少。
可白扎头人没有这个悟性,他是个对奴隶主非常忠诚且能干的头人,而不是非常忠诚且能干的官员。
非常忠诚的官员,会在事情上选择变通,但非常忠诚的头人不会,只会不折不扣完成主人的命令,即使他足够聪明,知道这样完成命令会对自己有坏处,也在所不惜。
因为奴隶只需要完成命令,不能去擅自妄测头人下达命令的原因,头人也同样不能去妄测大王下令命令的原因。
在他们的语境里,甲波这个词没有国王或皇帝的区别,就是一片土地最厉害的男人。
所以刘承宗就是这里的大王,大王让他的老师到白扎当奴隶,那就是当奴隶。
杨鼎瑞第一天早上过去,逛了庄园,看了白扎头人收藏的各种宝贝,希望他看上什么就拿走。
宴席上吃的是夹沙牛肉和黄金白银乌丝糕,喝了一杯燕麦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