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头道:“何况陕西三镇边饷拖欠、秦地包税的欠税难免,都是解不开的死结。”
“边军欠饷则军心动摇,军心动摇难防蕃虏,这是外;包税欠税则朝廷催科,朝廷催科生民四散,这是内。”
“一个事出现,地方就不能自制,陕西不以陕北视为全陕,朝廷不以陕西视为全国,则秦地毁而天下危矣。”
天色全黑,离篝火不远的马车在黑暗里只剩轮廓。
刺骨夜风吹来,杨鼎瑞紧了紧衣裳,似乎是觉得自己说起环境有些严重,又自我安慰地笑了笑,向东边作揖道:“好在陛下圣明,知道这事就派使者下来,我估计最迟仨月,朝廷对赈灾就有章程了。”
仨月?
刘承宗对此感到疑惑,要像杨鼎瑞说的这么简单,另一份记忆里的大明为何被农民军灭了?
他觉得杨鼎瑞说这话是在搪塞自己。
“若就三个月,先生为何辞官?”
“别说三个月,半个月我都等不了。”
杨鼎瑞摇头道:“我是朝廷命官,更为人夫父,妻儿都在安塞城内,她们不和我说安塞出了大事,我不知道;可我去看了,离安塞就那么近,还能回府城坐堂?
倘天下事坏,多个杨鼎瑞无用;若天下事好,少个杨鼎瑞无妨。
我有官身,可营救妻儿不可派遣官兵,只身回乡若为人所害,地方官府定对灾民坐以谋反,会为此死更多人,倒不如辞官一身轻松,能回乡救出妻儿最好。”
他轻轻点头:“救不回我就一道死了,也不过命数如此,罢了。”
牡丹川岸边的夜晚宁静,也只有在这里的夜晚才能有幸听见春季虫鸣。
刘承宗的思绪,也在杨鼎瑞庆幸的言语中向东方飘远,那是遥远的、他从未去过的紫禁城,却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里格外清晰。
他很悲哀,悲哀于被皇宫囚禁、名义上统治天下的年轻皇帝并不知晓,在他所统治的土地上正发生着什么。
他也很为那年号崇祯的皇帝庆幸,庆幸皇帝没有他知晓后事的天赋,否则可能在登基第一天就去后山老歪脖子树见祖宗了。
这时,身边的进士说:“若安塞事坏,你们不必管我,有马有甲,突围应不是难事。”
回过头,刘承宗很认真地点头:“放心。”
“接上家眷,后天这时候我们就在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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