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贵坐在客厅正座上,俯视跪在堂中的苏琳,缓声说道。
“这……”
苏琳愣了一下。
这和她在报纸上所看到的那些进步学者不同啊。留学回国后,这些进步学者对官府各个方面的事情基本都要建言献策一番,碰到新思想和旧思想的冲撞,哪怕在世俗道德中,一些事是错的,都能以新思想的理由,捧成对的。
当然,这些进步学者的这番作为,虽有指手画脚的嫌疑。但求得上者得其中,这是迅哥儿的开天窗理论,说开一个天窗,大家都不允,因为国人的性子是调和、折中的,但若是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只不过……,开天窗理论对国事有着无穷好处。但于个人来说,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大山。
哪有什么尽善尽美的好事!
就例如此刻。
假若让一个进步学者评判此事,他们难道不知道苏琳是错的吗?但自由恋爱,拥抱自由,这是拆掉封建屋顶的大事,否定就是否定大方向,苏琳的“错”反倒是正确,符合此时的时代潮流。
“白先生……”
“奴家命薄,五岁卖身葬父,自幼入了青楼,做的是苦活,每日吃不饱,穿不暖,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良家,私底下允了终生,却不知这事险些成了奴家丧命之由……”
“奴家命苦啊!”
苏琳伏地,哭的梨花带雨。
不少人见到这一幕,有些心软,替苏琳帮腔,想让白贵帮这个苦命的青楼女子一把。
“允了终身前,不知苏小姐是否知道怀先兄有了妻室?”
白贵微微皱眉,沉思少许,问道。
他本打算一言不发,就此随意打发了事,毕竟这是吴府内事,他不好介入,可现在这些闲人帮腔,再加上苏琳刻意营造的苦命人设,他若是再置之不理,就难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一旦扭头走人,好事者就会进行编排。对他的名声会有一定的诋毁。若是在别处,他也罢了,但现在是在乡梓,维持清誉很有必要。
“奴家自是不知。”
苏琳啜泣道。
青楼这一行,结识三教九流。吴府是当地豪绅,她哪会不认识吴府的大少爷,只不过此刻刻意掩饰罢了。
“那允了后呢?”
白贵再问。
“奴家……奴家大概是一个月前,对,就是一个月前知道吴少爷的身份。”
苏琳肯定道。
“我刚才听旁边人说,陈小姐想要买下你的卖身契,将你打死沉塘,不知此事是否为真,妇有七去,若是陈小姐善妒,且心肠如此歹毒,确实理应休妻……”
白贵故作沉吟,目光看向苏琳,似乎是在鼓励她继续说。
“白先生说的不错,吴陈氏确实想买下奴家,将奴家沉塘……,若非吴少爷心善,早一步买了卖身契,现在奴家……奴家可能已经沉入河底,成了那孤魂野鬼了。”
苏琳心中暗喜,忙顺着白贵的话去说。
这句话她也不算是说伪,无风不起浪,在吴怀先和吴陈氏闹别扭的时候,吴陈氏确实曾放出如此狠话。
“我科举时,陈学政曾是我的坐师,有师徒之谊,亦是他和方巡抚朱衣点额,将我定为榜首,成了小三元。吴陈氏是陈学政之女……,我也不好不管不顾,回头写信给陈学政,让他多加看管,严厉家训……”
“对了,状词我已经替你写好了,状告吴怀先之妻吴陈氏善妒,意图杀人,你过来签字,我这就将其呈递到官府中去。”
“放心,你虽然生来命薄,贱如蝼蚁,但我会帮助你的……”
白贵提笔写字,动作流畅,边写字的时候,边念叨几句。
他吹干状纸墨迹,准备将其递给苏琳。
“奴家……,奴家……”
苏琳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去接这封状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