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
林然坐在门槛,奚辛依在她肩头,垂着眼睛安静看她认真摆弄那盏桃花灯。
她说到做到,虽然她是个手残,但这次为了哄人是下了血本的细致,她请教了一位做花灯的街坊后自己慢慢地修,把桃花灯弯折的骨架给一点点正回来。
“当当当。”
林然终于裹好最后一块娟布,开心地把花灯放在他手里:“你看看,是不是和之前一模一样。”
天可怜见,她给她家风竹剑做大保健都没这么细致过。
奚辛低头看着花灯,不敢用力,就捧着轻轻地转。
“还有这个。”
奚辛转过头,看见林然兴高采烈提起另一只狸奴花灯。
那原来是一只白猫,掉在地上被溅了泥水,而她用棕黄色的颜料在上面点上合适的斑点纹理,巧妙掩盖了泥点子,让它变成了一只漂亮又可爱的花斑猫。
她把两个花灯都放在他手里。
奚辛一左一右提着,轻轻晃了几下,又偎进林然怀里。
林然对他这样的撒娇完全没有脾气,像哄孩子似的拍他后背。
天渐渐黑了。
门终于缓缓打开。
奚辛回头望,望见空寂的院子,里屋门半掩,看不见里面的场景,只能看见一片阴影。
今天是奚夫人的头七。
奚辛从她怀里站起来,把那只狸奴花灯放到林然手里:“替我拿一会儿。”
林然有点不放心:“我陪你进去。”
奚辛摇头。
林然不好再说什么,她不放心奚辛和奚柏远出现在一起,她总觉得奚柏远会伤害他,但奚辛拒绝,她毕竟是个外人,没有理由强跟着进去。
不过林然又觉得自己多虑了,今天是奚夫人是头七,奚柏远总不可能当着刚刚离世的妻子的面伤害他们亲生的孩子。
林然就说;“好,我等着你,如果有事就立刻叫我。”
奚辛眼神湿软看着她,“嗯”一声,转身慢慢进去。
院落凄清死寂,只有他手里提着的桃花灯烛火映出微弱柔和的光,直到跨进门槛,一盏盏烛光照亮整个房间。
烛光映亮那具寒玉塑成的棺椁,梳洗素雅的女人穿着美丽的新衣躺在里面,双手交叠在腹前,原本长出白发的头发已经重新变为乌色,她唇角噙着浅笑,眉目恬静,静静躺在那里,像只是睡着了。
奚柏远坐在棺椁不远处,短短几日,他却像是老了半辈子,瘦得形销骨立,胜雪白衣披在他身上再没了风流清俊的仪态,只剩下白骨般的死寂,他嘴唇干裂,神色枯暗,周身再没有一丝鲜活…他甚至已经生了白发。
听见脚步声,奚柏远慢慢抬起头,看着奚辛。
奚辛也看着他。
他都已经忘了,他们这所谓的父子俩有多久没正眼彼此。
奚柏远像是第一次看见他,细致地、慢慢地打量他,最后把目光凝在他手上提着的花灯上。
奚柏远声音嘶哑,但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这是你要送给你母亲的花灯吗。”奚辛看着奚柏远,这个是他血脉父亲的男人,看见他疲惫又温柔的目光。
是的,温柔。
奚辛觉得无比可笑,这个世上最厌恶他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看他的一天。
他该怎么做?该冷嘲热讽?该觉得出了口恶气?还是该觉得更恶心更恨之入骨?
奚辛升起过许多念头,这样的场景是他小时候无数次因为奚柏远的冷漠而生怨而梦寐以求的,但他这一刻,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没意思了。
他的母亲已经离世,他对这个家最后的一点牵绊已经消失。
但他已经有更重要的东西——他有师兄,还有阿然,他有天高海阔,这些东西足以填满他的心,他早已经不需要也不在意这来自所谓父亲的爱。
他的未来很大,但奚柏远已经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