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晏愣住了。
他原本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指着自家公子真能满足他恶劣的窥探欲,所以当听到这答案时,一贯伶牙俐齿的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足足默了三息后,竹晏勉强捡回了自己的理智,往他跟前凑了凑。
“公子,属下跟着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这几个字。”
言韫眸光微动,抿唇未语。
别说竹晏,就连他自己在说出这句话后都有种恍若做梦的感觉,就好像始终避而不见,刻意忽略的某些东西被无情撕裂外衣,赤裸裸的摊开在他眼前。
近乎残忍的凌迟着他多日来的挣扎与漠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不再纯粹的将她看作同伴和下属,而是以一个男子的角度去审视她,或许是阻拦她与石毅同乘一骑时的故作冷静,或许是矿山夹缝中那一次无意的肌肤相亲,或许是替她上药时愤怒之余陡然生出一丝心悸,又或是榈芳阁内一曲《鹤冲霄》,弹乱了他的心。
那日光线昏暗迷离,香雾缭绕。
他闭目抚琴,不去看那赤足踩在柔软的毯子上,像一抹雪色泼入绚丽的霞光中,交织出惑人的美景,不去听薄纱伴着脚步旋转,停滞,无声的滑落在地,勾出旖旎风情。
他清楚听到自己心跳失衡,血液似是燃烧般涌到头顶。
羞愧、恼怒、狼狈、不知所措……
那样陌生又激烈的情绪令他一贯自恃冷静从容的仪态险些破功,那一刻他无比清晰的认知到——似是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改变了。
局面挣脱了他的掌控。
他将金絮介绍给她,让她全权处理宋瑾瑜之案,提拔沈知白,并有意无意透露出连族人都不知晓暗中的势力,为的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提醒自己勿忘本心。
——他予她青云路,她予他登云梯。
一场交易,无关风月。
熟料!
“公子,那沈大人对姑娘是赞不绝口,青眼有加。”
“说起来他模样不错,性情温和谦让,倒不失为一个好夫君的选择。”
“公子喜不喜欢骗得了别人,难道还骗得了自己?”
“公子对素姑娘究竟作何打算?”
……
一个沈知白,一片人间烟火。
外加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总想着牵红线的二流红娘。
形势逼得他内心高筑的城墙轰然倒塌,不得不正视曾经避如蛇蝎的那份复杂心绪,混乱而挣扎,无措又陌生,危险……且充满诱惑!
竹晏打量着眼前短短时辰已失神两次的主子,不由叹了口气。
“公子,你知道属下最钦佩你哪一点吗?”
言韫淡淡看他,没等回答,就听竹晏自顾自答道:“不论外界如何喧嚣,你一直都清醒的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从前他只想庇佑族人,做一个无可挑剔的言家世子。
会说话时就开始练字,能走路时就开始习武,每日从睁眼到入睡,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君子六艺须精,天文地理须明,机关星算须清,演兵推阵,武学策论一个都不能落下。
君子端方,克己慎独。
旁人家孩子跌倒还只会跟爹娘哭的年岁里,陪伴他的只有一柄长剑,万卷藏书。
他从不抱怨,从不委屈,规规矩矩的做着他觉得应该做的事。
该宴客时宴客,该离场时离场,言家世代簪缨,清贵重礼,但他竹晏放浪形骸,野调无腔,他收;摇欢出身风月,一身反骨,他留。
只因他看重他们的能力。
正如看重素姑娘验尸断案之术,便不顾女子不能为官之论调邀她同行,为她铺路一般。
哪怕将来外界甚嚣尘上,巨浪滔天,他恐怕还是会独坐庭院,闲看流云落花,不见半点波澜。
他就是这样冷静且固执,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