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北岸,林木葱茏覆盖旷野,绵延数十里莽莽苍苍。柳絮漫天飞舞,白莹莹恍如飞雪飘洒绿林,令人心醉不知天上人间。马队渐入森林深处,时有短而直的灰白色屋顶隐隐显现城堡气象,荒莽中颇显几分神秘。走马片刻,遥见一处林中高地耸立着一座白石筑成的城堡,一圈有城楼垛口的白石城墙,粗简厚重而又雄峻异常。高地坡前矗立着一道丈余高的石柱,上刻三个半大红字——怀子台。
当年周文王姬昌被商纣囚于羡里,长子伯邑考得罪了宠妃苏妲己,被纣王赐死并制成肉饼,送给其父姬昌食用。文王脱险后,为怀念自己无辜惨死的长子,在渭水之阳修建高台为子招魂。之后经历代周王扩建维护,终有如今的规模,成为一座夏日避暑之离宫。
不过这一切,被反绑双手蒙住双眼的姬多友是完全不能知晓的。屠格囚于此处,是周王室严格对外保密的最高机密,除周厉王姬胡与召公穆,以及经手的内侍贾之外,并无第四人知晓。看守此地的卫士,亦不知此处软禁的是何人。
召伯虎下车一挥手,早有卫士飞步走到一棵枝杈虬张的古老大树后,推下了一枚合抱圆石。随着一阵幽深的地雷隆隆滚动声,巨大厚重的城堡石门轧轧开启。随之门内哄然众声:“恭迎相爷!”城堡前却了无人迹。
这到底是个什么所在?多友正在思忖着,忽然被一双胳膊托了起来,支撑着下了车,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七拐八弯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见召伯虎的声音说道:“就到这里,好了!”
姬多友只觉胳膊一松,前头又有人揭下自己的蒙眼布,耳听得密叔的声音:“子良将军,得罪了!”
姬多友眯缝着眼,花了好长时间来适应光线的变化。这才看见自己处于一座仿佛是大户人家别院的所在,院子收拾得十分整饬,中间一条石子铺就的甬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松树,郁郁葱葱,青翠可爱。看到此情景,多友稍觉宽心,看样子屠格虽失去自由,但生活待遇仿佛不差。
“吱呀”一声,正屋的门开了,门口一个人身披麻衣,胡子留得老长,头发披散着,将脸遮盖了,正盘膝危坐闭目养神。多友询问地望了召伯虎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他就是屠格。”
听到召伯虎的声音,屠格猛地转过身来,拜伏在地,口称:“罪臣拜见召国公。”
“不必了,屠格,今日有位老朋友前来看你。”召伯虎一闪身,姬多友疾奔向前,屠格大吃一惊:“多友大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兄弟------”多友看着他胡须满脸,散发无状的样子,不觉鼻酸:“你怎的连胡子都不刮一下?你比我还小四五岁呢,还不到加冠之龄,竟看起来这般老相?可是此处守卫怠慢于你?”
屠格瞟了丈把外的召伯虎一眼,说道:“不怪他们------我不过是个阶下之囚,他们待我已算是尽心的了------世态炎凉,人情本就如此------”他摇摇头,转移了话题:“大哥此来,可是有何要事?”
多友踌躇了,这该从何说起呢?召伯虎却一拱手道:“屠格王子,你们义兄弟讲话,某本不该在场,但事关国要,虎不敢不听。王子生长于草原之上,可曾见过或亲历过老鼠传播的瘟疫?”
“老鼠?”屠格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的神色:“在我们猃狁,若是有人在草原上见到了死老鼠,这个人是一定要死的。在他死之前还要设法告知全族迁徙,便是自己不死,族人也会将他当做妖孽活活烧死,没人敢再留他。因为------那疫病便是由老鼠带来的------有些得了疫病的老鼠会死,有些却不会,一旦被它们沾染上了,用不上一个月,一族的人便都会死光。所以猃狁的巫师每到春天,都会日夜作法,祈求瘟神远离。巫师行的法我们叫它‘鼠蛊’。”
多友与召伯虎听得出了一身冷汗,齐声问道:“一个月全族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