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伯虎眼见父亲说完这一大段话,已是疲累不堪,实在不忍,倒了一钵水递到召公唇边:“此事我已大略猜到。父亲你好好歇着要紧,万事有儿子料理。”
“还有一事。”召公抿了一口水,清清嗓子说:“我一直派人盯着周公府,那些日子他的家臣梅叔曾离开镐京前往营丘。我与王后都猜测,他定是想了什么法子探知到太子离宫的确切消息,派梅叔去跟王子皙报信。”
“此事不难推测。”召伯虎皱着眉头说道:“只为行刺我一人,那子皙怎肯下如此血本?但儿子疑惑的是,他们既已知太子离宫的确切消息,为什么不大加宣扬,反而隐瞒此惊天秘事?隐下此事不提,反而大加宣扬当年那桩流传甚广的实事,究竟是何居心?”
召公亦觉此事不单纯:“是啊!我也一直疑惑不解,他这是意欲何为呀?若说王子皙负责行刺你们,那姬定他在镐京城搞出这档子事,为的是什么呀?”
召伯虎思索着:他这么做一定有目的,若流言纷纷,那太子迟早亦会知晓此事。此事自己本想回镐京后再徐徐设法,最好与王后商议出一个万全之策,不致使他们父子生隙------等等,这不就是周公定的动机吗?
若是太子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听说了这些添油加醋的传闻,定会心绪大乱,前去质问大王,使这些流言落了实地------难怪在城外,周公定一见面就提及父亲的病情,便是有意支开自己------
“哎呀,不好!”他喊出声来:“他定是要让太子骤然知晓此事,算计使父子见面便起冲突。父亲,我必须去找太子!”
召公也慌了:“虎儿快去!家中有你几个弟弟,莫要顾念,定要赶在太子入宫谒见之前,替他解开心结。”
中宫内,番己正焦急地踱着步,不时询问站在门口的獳羊姒:“还没看见太子吗?”
“哎呀我的娘娘呀,您稍安勿躁!才刚来消息出了太庙,太子还得见过大王才能来中宫,少说还要一两个时辰呢!您且坐下喝杯蜜水。”
番己这才觉得自己太性急,定了定神,坐下饮了一口,忽想起一事:“大王昨天不是说要亲自出迎吗?怎的又突然变了卦?”
獳羊姒轻蔑地一撇嘴:“还不是秋蓼宫那位又出玄蛾子了!说什么二王子身体有恙,我呸!哪个这么大的小孩子不吐奶的?就他金贵!”
“让她折腾去!”番己冷冷地说:“迎接南征凯旋将士这么大的事,都可因她一个后宫妇人轻易改弦更张?哼!自会引来朝臣侧目。这个纪姜,就是太任性了!”
“可不是吗?连自个儿的妹妹的醋都吃,孟姜都受过她不少排揎了,直到前儿生了个女儿,这才消停。这才哪到哪呀,待到江汉的贡女们入宫了,看她还能吃多少回的醋?”
“我儿得胜还朝,才八岁的年纪,便立下如此功业。她的尚父再得宠又有何用?”番己的声音充满母亲的骄傲与笃定。
镐京城夜间宵禁,白日里也不允许纵马驰骋,所以尽管心急若焚,但召伯虎仍得勒马缓行。他知道周公定对周夷王的登基心有不甘,但却没想到他能算谋得如此精细和深远。若是太子耐不住性子,果然入宫后与天子剧烈争执顶撞,那么即使周王一时不会废黜姬胡的太子之位,父子二人至少也会留下一个解不开的心结。王后娘娘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一层,但却没料到周公定会下手如此之快,无论是自己还是王后都来不及制止。
好容易挨到太庙前,已是空空荡荡,大典已结束。召伯虎翻身下马,正看到虢公长父从里头出来,一把拉住问:“虢公爷,太子呢?”
“已经进宫谒见大王去了。”长父答道。
召伯虎只觉自己的心在往下沉,他还抱有最后一线希望:“那太子离开时,神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