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一家曾享受过父亲贪污受贿得来的好处,这十年的惩罚理所应当,奴婢从不曾心存怨怼,奴婢虽然是罪籍,但也想要做一个于国于家有用的人,不再延续父亲曾经犯下的错误。奴婢认为,这也是朝廷立法最终想要引导的结果,人人向善,人人为公,则天下清明。”
皇帝轻轻敲了一下桌案:“好一个人人向善,人人为公,天下清明,若罪犯后人人人如你这般,倒真是为天下清明做了一份贡献。”
云雅慧俯首:“这只是奴婢这些年自己私下琢磨的拙见,不知是否对,只要求自己努力去做。”
皇帝点点头:“景祥王说你想要一家团聚?”
云雅慧小心回答:“不敢奢望,只是每逢佳节,看到其他姐妹一家团聚,就忍不住思念娘亲姐妹……”
皇帝便说:“景祥王替你请了一个恩典,要除了你们一家女眷的奴籍,朕本打算晋你做个三品女官,日后专门给景祥王调理身体,做得好,还能继续晋升;宫中女官都有诰命,与诰命夫人同例,你一介罪奴,能做三品女官,史无前例。”
三品女官相当于三品诰命夫人,云雅慧无论是否除去奴籍,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嫁给一个三品大官。这可能是云雅慧最可能接触到的人生巅峰了。
宫中的宫女们抢破了头都想当一个芝麻大的七品女官,以便老有所养,出宫后也能有一点荣光与保障。
云雅慧却没有半点动心。
制度上女官与诰命夫人等同,但实际中可不一定,诰命夫人有没有脸面和丈夫有关,女官有没有脸面和自己所在的岗位有关,等级只决定了朝廷发放的俸禄,而那一点俸禄,真的只是最低保障而已。
这是最简单的利益方面,她在乎的却不只是这些。
她想要自由,哪怕做一个平民,一家人安安稳稳守在一起,有六皇子的脸面在,做一家富农自足生活不好吗?
“奴婢的娘亲已经四十有二了,这些年她必然辛苦非常,奴婢想要接她回来颐养天年,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奴婢幼时已经见过了,但这些年,奴婢不怀念从前千金小姐的日子,只想念娘亲在奴婢病时做的那碗桂花羹,想念生辰时妹妹一年不落亲自做的桃花钗……”
云雅慧说到这,声音不稳,隐隐哽咽。
皇帝被触动了一下。
这时,外头内侍通报,景祥王求见。
皇帝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宣。”
六皇子目不斜视地进了大殿,向皇帝请安。
皇帝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去东宫了?”
六皇子反问:“父皇怎么知道儿子去太子哥哥那了?”
皇帝噎住,瞪他。
六皇子凑上前,嬉笑:“您趁着儿子不在召见儿子身边侍女,把儿子吓了一跳,还以为儿子做了什么错事呢!”
皇帝看看儿子,又看看地上的侍女,语调悠长:“朕看你喜欢这侍女喜欢得紧,偏她又要脱籍,不如,就给她家人脱籍,让她继续留在你王府如何?正好有她照顾你的身子,朕也好放心。”
云雅慧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皇帝这招太狠了。
她要云家女眷脱籍,更想要自己脱籍。
六皇子也一时之间没声音了。
他当然想要锦云留下,自从知道锦云的志向后,他一直刻意不去想锦云离开后的日子会怎么样,现在皇帝把这样的诱惑摆在他眼前,他的心都开始动摇了。
动摇间,六皇子的余光瞥到了地上的云雅慧。
她跪在大殿正中,整个人俯在地上,恭谨卑微。他们在讨论她的去留,但是没有她本人置喙的余地。
这是理所应当极其自然的场景,但是这个人是云雅慧,六皇子看到后只觉得心里发闷,透不过气。
“不要。”他果断地说,“父皇,锦云一家的事您就交给儿子处置可好?只要您答应除了她们一家奴籍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