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正很是诧异,只跟着走了几步,抬头看见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身穿红色的大氅,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铁甲来,显然是军中地位颇高的将官。
那将军见了鲁王都未曾下马,更让张岱诧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那将军见了张岱,却显得很是礼貌,拱手抱拳说道:“阁下便是张岱献先生么?”
张岱连忙回礼道:“正是在下,敢问将军?”
“有请。”那将军并不愿意多言,只是让张岱跟着鲁王。
“这是在下堂弟,不知道能否唐突贵主。”张岱见堂弟有些尴尬,连忙问道。
那将军看了眼说道:“无妨,且随行。”
四人并行,周围很快就围上了一圈精锐悍卒。其步伐一致,踏地有声,竟然无交头接耳,咳嗽出声,实在是让张岱大开眼界。
等到了一旁山岗上,见有一亭,亭中有二人。
一站一坐,都是身穿青色棉布道袍,像是寻常士子出来游冶。然而亭子四周乃至顶上,都布满了暗哨,不经意间露出个人脸来,着实吓人。
张岱到这一步自然知道了此间主人的身份,不敢大意,上前就要跪拜。
“张岱先生,不必多礼,且坐下吃肉。”徐梁遥遥招手,让他上前。
张岱虽然免了跪拜,却不敢如此大咧咧坐在皇帝对面,一躬到底,也不敢胡乱称呼。
“不必客气,大明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如今这天下虽然有所波折,但大明终究是大明。”徐梁笑道。
张岱闻言,吓得寒毛尽竖,不跪也得跪了。
“你要这般跪拜就没趣了。”徐梁调弄着烧烤,取了一支肉串递给身边站立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看了张岱一眼,笑着放入口中,示意张岱不要拘谨。
张岱原本就是个富贵浪荡子,并不知道拘谨。只是人终究为世俗所倾,得见陛下之颜,哪里还能撑得住?
就连豪兴著称的堂弟,此时也如霜打过的茄子,蔫搭着脑袋。
“我是读过你的文章,尤其喜欢那种肆无忌惮欺男霸女的文字,这才停下等你一等。”徐梁笑道:“你若是这般待我,我也只好早点回去了。”
张岱连忙起身,上前又施一礼道:“劣作有辱圣目,真是惶恐。”
“中国之大古董,永乐之大窑器,则报恩塔是也……这种金石之声,我朝已经罕有了。”徐梁递了肉串给他,微微一笑。
“你这回到天津,是要入京么?”徐梁浑然没有管身边的鲁王和张萼,只跟张岱说话。
“张某不才,此番是随鲁王殿下入京增长见闻。”张岱道。
徐梁看着鲁藩笑了笑:“鲁藩已至于此了么?”
鲁王朱以海吓了一跳,口中支吾,良久方才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鲁王朱以海本有文名,因其长史张耀芳的缘故,与张岱这样的大才子相交深厚也是题中之义。然而要是真以为他与张岱进京玩耍,那皇帝也不用在朝堂上打滚了。
“鲁藩几次闻诏不至,其罪非小,找张先生一同入京,无非是借张氏余泽,找人帮着开脱罢了。”徐梁一语道破。
朱以海惊吓得跪在地上,涕泪迸出,哑声道:“陛下,臣实在是在浙江水
土不服,久病榻上,是以未能奉召啊!求殿下明鉴。”
张岱也是惶恐不安,不知道为何陛下知道他能为鲁王转圜。这事虽然说出去很有面子,但被高位者所知,总是忌讳。
“张先生入京,无非是找家中故人。然而官场上人走茶凉,令叔虽有蔡泽之才,看似周游权宦之门,终究还是少了点根基。”徐梁转向张岱道。
张岱欠身称了“受教”,心中已如擂鼓,暗道:这陛下,竟然知道我是要去找三叔的门径,果真是如传闻所言非圣则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