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义堂掌柜黄门卿自持有治破伤风之祖方,向柳氏索要五十两加清白之身,此事被患者张老太太所获知,为护儿媳贞节,决定焚炭而亡。黄门卿虽非亲手谋害张老太太,但却致使张老太太寻短见,乃张老太太死亡之元凶也……判处黄门卿流放三千里,戍边雷州。”
嘉靖在跟严讷说话的功夫,眼睛并没有闲着,而是在间隙将刑部送过来的卷宗认真地看了一遍,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他发现这个案件并没有以高耀为首的官员指责的那般荒谬,林晧然的判法并没有草菅人命,反倒显得很符合情理。
虽然黄郎中并没有亲手杀害张老太太,但如果追根溯源的话,确实是因黄郎中而起,判处黄郎中流放怎么看都不过分。
嘉靖虽然是独断专行,但经历初登大宝时的意气用事,亦是慢慢变得成熟起来。他知道想要治理好一个国家,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对与错,而是要遵循着一个规则,像是维护祖制便是一个好例子。
当下面对着依赖有加的严讷,他便是直接询问道:“严爱卿,你可知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林府尹审判黄郎中一案?”
“微臣略有耳闻!”严讷收拾起因升迁而起的兴奋心情,显得老老实实地答道。
嘉靖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是认真地询问道:“严爱卿,依你之见,此案如此判法可妥?”
黄锦等人亦是生起了好奇之心,对于这个案件的争议早有耳闻,便是纷纷望向了严讷,想知道这位朝廷大臣是何种见解。
严讷的心中一阵暗喜,刚刚在无逸殿便准备上一道弹劾于林晧然的奏疏,现在发现连上疏这道程序都省了,便是正色地拱手答道:“此举不妥!”
此举不妥!
这四个字虽然不太,但口气很是坚定,在诺大的宫殿中回荡。
黄锦听到这个答案倒没有什么反应,在一旁帮着磨墨的冯保却是突然一停,眉头微微蹙起,眼睛透露着一丝困扰地望向了严讷。
嘉靖心里微微感到意外,但脸上古井无波地追问道:“严爱卿,如何不妥!”
“原因有三!”严讷先前就已经对这个案子有着很深的研究,此时竖起了三根手指斩钉截铁般道。
嘉靖顿时来了一些兴致,做了一个倾听状。虽然他历来刚愎自用,但亦是一个良好的倾听者,对于一些专业意见从来都不马虎,目光直接落到严讷的身上。
严讷看着皇上已经是提起了兴致,显得大受鼓舞地朗声道:“第一,无规不成方圆,官员当明正法典,而非胡乱断案;第二,因果之说并不足信,张老太自杀跟黄郎中相逼柳氏,却不可混为一谈;第三,大明讲究孝悌,柳氏助张老太寻死,此乃不孝也。”
这三个点梳理得很是清晰,却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个案子,无疑又给人一种新的思路。
这……
冯保的眉头紧蹙,却是目瞪口呆地望着严讷,发现这个严麻子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只是听到旁边一声咳嗽,抬头看到黄锦正瞪着他,当即低头继续磨墨。
嘉靖轻捋着胡须,发现严讷这三点并不是无的放矢,这个案件确实有着不妥之处,便又是询问道:“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判处!”
严讷原本还一副激昂陈词,顿时却是微微一愣,但旋即快速地反应道:“若是以礼制判法,应当处柳氏于不孝!”
这是一个很巧妙的策略,避过了充满争议的黄郎中,而是将矛头指向了柳氏。
嘉靖轻轻点了点头道:“朕知晓了!严爱卿,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严讷看到目的已经达到,且这事是皇上过问于他,心知结果定然是有好无坏,当即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对于林晧然的去向,他无法进行精准的猜测。但他很确信一件事,经过他这般“落井下石”,一位冉冉上升的政治新星已然是被他亲手毁掉了。
走出万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