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风静谧, 呜鸣声如雨点。这让暮明姝想到战场上的振羽声。
交战的鼓点,弯曲的兵刃,燃火的长梯, 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死尸……很多次午夜梦回, 暮明姝都以为自己仍停留在战场上,仍留在那个似乎找到自己一生价值的时刻。
但是当她起身, 当公主寝舍的芙蓉锦帐掀开,当侍女们袅袅从卷帘下走过, 跪拜于她面前……她便知道,建功立业是男人的奖励,女子嫁人才能让皇帝对她放心。
她四顾之时, 看到自己府中没有府兵,没有幕僚, 没有抑扬顿挫的廷议上大臣们的争执声。倒是有绣花针, 有精致的衣袍, 有美丽的花钿妆。
而今在这城楼上, 来自洛阳韦家的当今状元郎问她,她想要什么。
这真是荒唐而可笑。
暮明姝语调沉而懒:“我出生前, 有鬼怪传说,说我不祥。爹想打掉我这个孩子, 好迎娶当年林承的亲妹妹, 和林承建立绝对友好的友谊。我没有被打掉, 是因为生母努力阳奉阴违,不惜在府中传那与鬼神之说相对的祥瑞之言,说我没有不祥。而当年的未过门的主母仁善, 主动要求我爹留下我这个孩子。
“我是个女儿, 大家都长舒一口气。但是大家也不敢掉以轻心——南国有女将军, 也有女相啊。谁知道我长大后,女子为政者不会更多呢?
“我幼时多病,多灾,自上到下谁都将我当下人使唤。谁让我生母卑微,只是一个烟花女子。八岁的时候,生母死了,死前哭着问我是不是恨她生下我来受罪。其实我本来是恨的,但是她死后,我就不恨了。我渐渐大了,和家里那些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们都不一样,我可以帮我爹上战场,帮我爹打天下。那几年,是我最快意的几年,也是爹最赞赏我的几年。
“后来南国没了,世家里有声音说,是因为太子羡启用女子为政,招来不祥。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谎言,是一块蒙羞布,但是大家心照不宣地用起来这块蒙羞布——因为世家要崛起,相权要制约皇权,世家中的优秀儿郎们都缺少机会,怎会把机会让给女子?
“我成了一块烫手山芋,成为皇帝的爹拿金银来打发我,抽走我手下所有兵马,让我去游山玩水。这一游,就游了整整五年。皇后死了,太子要选太子妃了,父皇终于想起来我还没成亲,我的婚姻还可以给他的王道上添砖加瓦,助他更好地治理天下。
“我回来长安,就是用来联姻,用来帮父皇实现他的一重抱负、筹谋的。
“从南国到大魏,何谓王道,大家心中都有不同的答案。我爹做皇帝,做丈夫,做父亲,应该都是及格甚至优秀的那种人。连对我那性情懦弱的太子弟弟,他都愿意拉扯着,教着,恩威并施着。
“他唯独不喜欢的,只是我这个烫手山芋罢了。
“我会想,我出生前那些鬼神不祥的预言,在他心中,到底念了多久。”
城楼上的公主殿下落落说着这些,抬头,她淡淡看眼聆听着的韦浮。她慢慢道:“而今,你问我想要什么?
“我不要什么多余的东西。我要公正,我要得到我本应该得到的东西。我要我弟弟能得到的嘉赏,我同样能得到。我要公平!
“我这一生,要战,要斗,要争,要抢!才能得到我要的公平!
“洛阳才子,你和这样的我合作什么?你觉得我能给你什么?我自己的命运,都尚在漂泊,游离不定。”
韦浮凝视着暮明姝,他透过这个公主冷漠的眼瞳,看到的却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怒火和野心,有时候可以互相置换。
韦浮慢慢说:“殿下,你不知道,要忌讳交浅言深吗?”
暮明姝看着他:“我以为,你要与我合作的话,我当以诚心相对。不占你什么便宜。”
韦浮怔了一下。
他眼底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收了,客套与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