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前些日看邸报,瞧见川蜀派出一支人马来郓州,由礼赞官刘仁带队,四月中旬就可抵达,阿砚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哦?沈砚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川中刘家要来乌镇提亲,至于提亲的对象,自然就是她了。中山王一支乃刘皇宗室,分封在川蜀之地的崇山峻岭中,十分低调不显。若论门庭家世,沈家为天子臣下,她沈砚是高嫁;但郓州富庶且经营颇善,有累世之积,太守嫡女嫁宗室,倒也相当。
她露出恍然状,指了指自己。
沈复点头,打趣道:“我打听了一下,那刘公府上的嫡幼子年方十七,和你正相配,你们小夫妻相处上几年也勉强算青梅竹马了。”
无奈沈砚脸皮太厚,丝毫没被哥哥揶揄到:“都是父亲母亲挑的好。”
沈复笑了笑。毕竟是亲兄妹,沈复瞧见她的仙姿绮貌,也生出了“吾家有妹初长成”的骄傲,想着她眨眼间就要出嫁,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崔岑。
是了,他是样样不如崔岑,但有一样崔岑拍马也赶不上!那便是他不但已经娶妻且马上要当爹了,而崔岑如今还是个光棍!
……
这顿饭吃的有些久了,回去时阿桃提灯走在前面。
沈砚还在想着嫂嫂王茉怀孕的事,李氏和沈复都很高兴,她却只有感叹。
王氏去岁嫁来沈家,今年才不过十七岁,入秋竟就要当娘了。才十七岁,在她眼里,还是个在窗下读书的懵懂孩子。然而在这平均寿数不过四五十的世道,一场风寒就有可能丧命,由不得人拖到二十六七才成家生子。
她感到自己是那么格格不入。
回到院子,沈瑄原在屋里练字,听见沈砚回来的动静就跑出来迎她。才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沈砚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沈瑄受宠若惊。沈砚就问她:“在习字?拿来我看看。”
小女孩没一会儿又飞快跑回来,把一叠字帖递上,眼巴巴地等着点评。
这写的是入门隶书体,字迹端正,中规中矩。古人并不是从幼年就开始习字,因幼时“骨软易伤”,早先只用手指比划描摹,到了十岁上下才提笔悬腕,上纸书写。沈砚夸了她几句,又指出一撇一捺的写法还不得要领,回去再练。
沈瑄点头受教,蹭到她屋里喝了杯茶,见沈砚拿出刀具要凿磨那个已费了一个多月的砚台,这才起身告辞。
沈砚绑好指尖,捏着小刻刀,却久久没有动静。
她还是在想着王茉。
她仿佛就看到明日的自己,抱着大肚子躺在床榻上等待一个新生命。一想到这个画面就让她感到窒息和恐慌,她已经渐渐看开了这世道里许多的人情世故,却仍不能接受这种对繁衍的崇拜。
管它什么世情如此,女人就得为这种责任生生生吗?
静坐了好一会儿,沈砚才渐渐压下心头那缕躁意。她本以为,凭她无论将来嫁于谁,只要闭着眼生一个子嗣,就有本事能混度余生。但嫂子有孕的事忽然叫她清楚知道,她十分抗拒这么年幼就生育。
觉得荒诞,因此抗拒,绝不可能妥协。
然而未来,她或漫长或短暂的余生,在此刻就能一览无余,全都写满了“不由自主”。
手上的歙砚已粗粗成型,沈砚举着小刀,陷入了沉思。
吴娘和阿桃阿杏就散坐在她周围,穿针引线绣着手帕,打彩络子,好打发夜里时光。
……
亥时熄灯后,阿桃只留一盏小烛在莲台上,她就睡在里屋的屏风外边。值夜的她向来浅眠,后半夜时忽听到床榻那边传来响动。
“娘子?娘子醒了吗?”阿桃轻唤了一声,披上外衣去到屏风后查看。果然见是沈砚不知为何醒了正斜坐着,眼睛乌亮。
“刘开,荆南刘开!”沈砚缓了口气,这一觉她梦中影影憧憧,醒来还有些疲累,“崔岑的目标是刘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