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不由自主地,梁绪衡任由自己心中的爱恋如蔓草般自在地滋长了。
没有由头就不能回信了吗?梁绪衡把信折好,小心地塞回信封里,夹在自己的日记本中,随后拿出雪白的信纸和自己最爱用的关勒铭牌12K金笔,这是她考上西南联大后父亲送给她的礼物,黑色的笔身,金色的笔尖,笔尖正中刻着大大的“勒铭”两字,下方有“五成足金”四个小字,整个笔身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梁绪衡分外珍惜这只钢笔,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用。
梁绪衡自幼最为得意的就是自己的文笔,连身为前清秀才的父亲都忍不住夸赞自己女儿写文章的功夫了得,无论什么文题都难不倒她。行文时她向来是挥洒自如,下笔如有神,从未像此时一样字斟句酌过。
这一封信写了好久好久,终于写完了,梁绪衡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把笔帽盖在了金笔上。
梁绪衡抚摸着顺滑的笔身,她知道这金笔价值不菲,它承载了父亲对远赴异地求学的女儿最深切的爱,梁绪衡想起了出身清末秀才的父亲手把手教自己习字的样子。父亲继承了祖父的中药铺,因为时常抓药的缘故,他的身上总是有一种淡淡的药草香,父亲从未打骂过她,任由她恣意生长,这才让她养成了坚定执着、烂漫洒脱的性子。
梁绪衡自幼在湖北武昌喝着长江水长大,自幼聪明伶俐,考入了武昌善道女中,各门功课都出类拔萃,父亲梁崇尧思想开明,不顾周遭“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陈旧思想,决意让女儿接受最好的教育。梁绪衡没有让父亲失望,从小到大,她都是班里的第一名,小小年纪就坚定了去北大求学的志向。可就在梁绪衡准备去北平参加考试的时候,平津相继沦陷,北平是去不成了。梁绪衡急得哭了三天,却又执拗地不肯更改其他志向,正在她全无着落之时,报上登出了北大和清华在武昌联合招收新生的消息。终于可以去北大了!而且自己朝思暮想的北大居然在家门口招生了!梁绪衡觉得这简直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恩赐,她坚定自己一定可以考上。
果不其然,梁绪衡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北大法律系,可在哪里上学又成了问题,又在家苦等了两个多月,终于等来了长沙临时大学成立的消息。梁绪衡以湖北湖南相隔不远为由,坚持自己一人上路。老天庇佑,沿途还算顺利,她平安到校,住在涵德女校的女生宿舍里,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活。
梁绪衡自幼喜欢在山野烂漫之间疯玩,是左邻右舍口中的“疯丫头”,她喜欢在树下读书,但也会被落在花草上的蜂蝶分了心神。梁绪衡还有三个哥哥,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儿,她自幼被呵护宠爱着长大,但她的周遭发生了太多人间悲剧,她看到了许多跟她同龄的女孩从来都没有念过书,有的女孩只有几岁便会卖给别人做童养媳,即便被丈夫百般欺凌也无力反抗,从来只有男人休妻,没有女人休夫。虽然中山先生早早就废除了缠足,可是还有很多愚昧的人家还是把女儿的脚掌折断,美其名曰为了女儿嫁得好。
梁绪衡想改变这一切,所以就选择了法律系,到了临大之后才发现,一九三七年的法律系新生一共九人,其中只有两个女生,另一个女生来自江苏吴县,名叫曹美麟,两人住在一个宿舍,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很快就成了彼此的闺中密友。曹美麟学习称不上用功,考上临大实在是超水平发挥,但打听小道消息的能力堪称一流,她知道学校食堂哪一天会有肉,她知道学校门口的小饭馆哪家最好吃,知道所有老师的家庭情况,就连贺础安的那封信也是曹美霖拿来给她的。作为跑腿费,她追根究底锲而不舍地追问“贺础安是何许人也”,梁绪衡自认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可是跟以往开诚布公的态度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