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人洽谈的气氛更融洽了,但絮叨的都是嘘寒问暖的客套话,其间,何大中提到了汪闵君,不禁感到她命运多舛。茶过三水,茶味淡了,两人的话味也淡了,汪直铭在萌生离开的念头,于是主动提了出来,何大中挽留不住只能遂了他的愿。
汪直铭踏出门店门槛,仰头看到头顶的天空上乌云密布,预示着将要下一场大雪。他拦下一位车夫,打道回府,到了半路上,飘下了鹅毛大雪花,眨眼工夫,眼到之处白茫茫一片了,俨然是换了一个世界。汪直铭觉得稀奇,毕竟在上海,每年冬天见到雪的机会屈指可数。
回到家,廖妈看到他衣服上全是雪,于是在卧室拿来一把鸡毛掸子帮他清理雪。期间,她告诉汪直铭,汪闵君不顾王铮的反对,执意要出院,王铮执拗不过只能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闻此,汪直铭又气又担心,气的是她又耍性子不听医生的话了,担心的是她在病重时草草出院,再病倒了怎么办。
汪直铭气冲冲地来到闵君卧室前,打开门,撞见了汪闵君温柔欢快的笑脸,到了嘴边的责备话实在说不出口。他蹲在床榻前,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被褥,又捻好被角,板着脸故作生气说;“为什么不在医院好好养病,着急出院做什么?”
汪闵君的睫毛像两把大蒲扇,上下扇动,下一秒,被眼眶中的泪水沾湿了;“我一个人在医院,很害怕……”
“害怕什么?”
“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你抛下我不管了。”她声音沙哑了。
“傻瓜,我怎么会抛下你不管?”
“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到国外?”
“你听谁说的?”
“你不要管我是从那里知道的,你只回答我是不是真的。”
“我这是为你的身体考虑。”
“我不要出国。”汪闵君非常抵触出国,苦苦央求着汪直铭,“除非,你一直陪在我身旁。”她本来身体虚弱,加上情绪上的波动,一时间咳嗽不止,惨白的额头上挂满了颗颗豆大的汗珠。
汪直铭着实下了一跳,赶紧用毛巾帮她擦汗,轻抚她的后背。直到汪闵君的脸色才好转了许多,他悬在梁上的心总算落了地,重新帮她盖好被子,轻声安慰她;“等你的身子好些了,我陪你一块去,这样总行了吧。”
安抚汪闵君安心睡下,汪直铭独自走出了她的房间,然后轻手关上了门。背靠在走廊墙面上,他手无足措地仰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日光灯,看着那围着日光灯的飞蛾。
这无疑是他们兄妹的真实写照。飞蛾需要日光灯的光和热。
他们的母亲去时的太早了,汪闵君自幼缺少了母爱,汪大海虽然溺爱她但因为公务繁忙抽不开身,不能长时间陪伴在她身边。汪闵君自幼染上了肺痨,整天不但要喝苦涩的药,而且要被束缚在汪家这座房子中,能陪她说说话的除了廖妈也就剩下汪直铭这位兄长了。
她很依赖汪直铭,尤其是汪大海去世,这份依赖更大了,她不允许汪直铭距离太远。
汪直铭回到房间,看着书桌上的两张船票,那是他为廖妈和小君准备的。他计划等小君病情稍有起色便送他们出国,离开上海这个即将硝烟弥漫的是非地。但就在刚才,他在妹妹坚决的眼神中得到了不愿意去想的坏答案,她宁愿在忍受病痛的折磨,也不愿意离开他半步。
汪直铭也想撇下一切担子离开上海,但是,滨崎绝对不给他这个机会;但妹妹的病情又不容拖沓,就算劝说她回到医院,王铮也只能缓解她的病情并不能彻底治愈她。汪直铭在想,有人能治愈她多好啊。
一些事往往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汪直铭第二天办完事回家,小五就来到他跟前,说;“铭哥,早上有位何医生来过,说是王院长安排来上门为小君看病的。”
“何医生?”汪直铭马上回想到不久前王铮向他介绍的何苒苒,他们在医院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