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确实要比春日的刺眼,每当午时,蒸腾的热气就沿着地板蔓延到所有角落。
一颗被风暴打的七零八落的大树,仅剩了一半的枝叶,在树下设有一座石制桌椅,桌面上摆放着一盘很久未被人动过的梨花糕,一个憔悴的少年,穿着一件灰色布袍,呆呆地坐在桌前,他的右边衣袖里空空荡荡,随意一阵微风扫过,都能掀着袖口飘荡一会。
苏尘此刻的瞳孔是静止不动的,像是失去了对焦功能,眼前的桂花糕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公子,这是你以前最喜欢读的书,要不你再看看吧。"
香兰拿着一本由于经常翻阅导致页角褶皱的书本,走到苏尘面前。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香兰识趣的没再说话,仅是自顾自的把石桌上色泽发黄的梨花糕更换了一盘,便默默离去。
高悬头顶的烈日开始西斜,石桌和少年的影子也被慢慢拉的狭长,入夜,院子上空星光璀璨,香兰拿着木凳陪着他呆呆坐着,晚风拂过,那一节衣袖继续随风舞动。
清晨的阳光再次照进院子,洒在少年苍白的脸上,竟反射出盈盈光泽,那是露水。香兰为他取下了避寒的披风,转而去忙自己的事了。
少年的影子就这样反复拉长缩短,多少个日夜都不曾动过,如同一座雕像,就是屹立不倒。面前那盘被香兰更换过无数次的梨花糕,也从未动过。
换做常人,这样早就支撑不住,唯独苏尘,他胸口的玉坠一直散发着丝丝白光,修补着主人的躯体。
半月之后,院墙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喧闹声,苏尘的眼睛微微动了动,竟又酸出了眼水。
香兰捕捉到了这个变化,像是明白了苏尘的意思,告诉他:“就快西州大选了,各地官员都来汇报工作,上报职位的空缺,所以王府里最近才热闹了不少。”
来王府汇报的都是各个城池的吏部总管,他们在返程时故意绕道二公子院前,本想一睹当初那个才子的风华绝代,却被院门前两个暗卫阻拦,告诉他们二公子已被禁足,他们只好败兴而归。
院外的谈话苏尘依稀听了个大概,情难自控的闭上眼睛,在他看来,外面的喧嚣与这个小院毫无关系,院墙内外是两个世界,全世界的清冷与悲凉都在这里住下了,无论春夏院里皆是寒冬。
他回想起前十六年的生活,虽苦不堪言,但他一直在努力,查凶手,杀李管家,甚至是逃跑被抓,他宁可认命也不曾彷徨。可是此刻的他却真的不知所措,也许是因为那日父王在大殿上看他冷漠的眼神,又或是父王不肯相信他,漠然的砍下他一个手臂。从前命运的艰苦在此时竟变得索然无味,因为,心痛已经覆盖了一切。
这时,苏尘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养母奄奄一息却将他揽入怀中的场景,养母用那春风般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庞,让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母亲的爱意。
转眼间他看着养母亲躺在自己怀里慢慢闭上双眼,耳边又忽然响起西洲王威严的声音“她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是我的私生子”,那一刻的他失了母亲,却找回了父亲,悲喜交加。
西州王的出现就像是一道温暖的光照进了他冰冷的心房。尤其是当他知道父王在暗中保护他后,他感受到了世界的一丝暖意,也是从此刻开始,他丢掉了自卑和软弱,变得自信,敢于和王妃小王爷一较高下,同时他人生的方向也发生了巨大转变,不再是追求自由,而是想做一个让父王骄傲的儿子,为他排忧解难。
业城难民泛滥,他化解了,大城池旱灾,他解决了,西州民声暴动,他平息了。
他自以为做的很好,父王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
可是……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苏尘的眼泪再一次滴湿衣襟,就在这时,玉坠散出了丝丝白光,竟将他的泪水拾起,凝聚成了一朵晶莹的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