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容阳城大街上,一行队伍正缓缓行进。
其间众人披麻着白,神情厌厌,只间或有人低头捏着衣袖按按眼角,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一眼望去,还数中间四人抬着的朱漆棺椁显眼。
今日天色阴沉,浓浓乌云盖顶,街上的小摊早早撤了大半,零星剩的几个搭了棚子,一时也无人问津。
往来行人步履匆匆,多是赶着回家或寻地方为避急雨做打算,撞见这出殡的队伍只随意瞥上一眼,便继续赶路了。
倒是一个宽阔显眼的巷口聚了几个妇人,搬了矮凳围坐在一起,正磕着瓜子,做贼似的扯闲话,眼睛时不时往街上瞄一眼,好似生怕人瞧见,又怕人瞧不见——
“这孙婉啊,真是个祸害!若是早死早了,起码还累不到孙府头上。现在没了顶什么用?孙老爷同孙夫人早吊死了。”
”谁说不是呢。这孙婉从前就是个混的,熬到二十多了才嫁人,嫁过去这些年肚子连个响儿都没有,要不是念着她爹给姑爷捐了个官当,李家老太太早将她休出府去了。”
“哎,那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听说自打她嫁到李家,身子一直不好?许是咳血咳死的。”
谈论到这里,几人皆是一阵唏嘘。
恰时送殡队伍停灵路祭,前面开路的人扬了把纸钱,被风鼓着飞到了巷口。几个妇人正说到兴头,一时也不觉得晦气,其中一个还饶有兴致地冲队伍里喊:“方娘子,这少夫人出殡,李大人怎得不来呀?”
跟在棺椁后正掩面而泣的方氏被婆子搀着,弱柳扶风。只微微偏头往巷口的方向没脾气的瞪了一眼,活像受了千分指摘,万分委屈,让人不忍再言一字。
妇人受了这一眼,讪讪笑了笑,起身拎着小凳往回走:“散了吧散了吧,这天儿眼瞧着就要下雨了,我还要回去收衣服呢。”
有人领头,闲话场很快散了个干净,倒是方氏眼底阴郁,目光似怜悯、似痛快地落在前面的棺椁上,瞧了好一会儿,眼珠一转,又掩面啜泣起来。
等路祭结束,一行人继续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到了城门口,开路的人依着规矩又扬了把纸钱,左右插旗行祭起来。后面抬棺的小厮垫着脚偷偷卸了力,想要换个肩膀压担,不想手上一滑失了衡,下意识扯了一把,却只拽到了一截麻绳,棺角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厮急忙往后一避,撞的后面的方氏踉跄了一下,还好旁边的婆子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才没让人跌到地上。
婆子将主子扶稳,关切地问了几句,确认人没事,才转头对着那不开眼的小厮一通骂,直骂得人脸都青了。
方氏等听得消了气,假惺惺地出来说和:“你也别骂了,我这不是没事嘛,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的,等会儿抬稳些,抬快些,也算将功补过了。”
婆子听了,不大赞同的辩驳了一番,两人你来我往扯了几局,才不情愿的开了口:“若不是夫人大度,照府中规矩你还要挨些板子,今日便罢了,专心做事吧。”
小厮连连磕头感谢,满脸感激之色,待转过身去,眼中却略过一抹鄙夷,小声嘟囔了句:“夫人这还没下葬呢,就端起主家派头来了。”
再次抬棺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棺椁……比先前重了不少。
城外有好几座山,不过都没定下名字。山下是片杏花林,日头好时花飞如雪,带着点人间仙境的意味儿。现在虽说瞧不到,却也能让人略微联想下杏花微雨时的别样意趣。
自林中而过时,方氏还新鲜的瞧了好几眼,毕竟她只是个妇人,平日锁在宅中只有小花园里的几处景可看,几年下来早看倦了。
今日若不是……若不是要为孙婉料理后事,想着亲自来了总算尽了份儿心,她也不会出门。
山路约莫走了大半,几声闷雷透过云层响作一片,此时天色愈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