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德林没有迎来日出。
长街之上,划破寂静的是铁锁晃动的声音。在遮天蔽日的乌云之下,黎明依旧昏暗如子夜。从上城区到下城区,无数人静默地站立在路边,注视那一辆纯黑的囚车,辘辘地穿过次第打开的城门,向处刑台驶来。
在那囚车之上,在黝黑寒铁打造的方形巨笼中,赫然坐着的正是传说中带来瘟疫与诅咒的魔女。
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或者说对下城区的贫民而言,即便听闻了这名字,内心也不会有多具体的认识。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只是带着各式各样的鸟嘴面具,如一只只在浓雾中的秃鹫,注视着魔女漆黑的长发,如浓墨般流淌到她苍白纤细的脚踝边——她美得像即将消隐的月亮,即便在这一刻,也依旧足够摄人心魄。
——倘若能忽略她那遍身的鲜血已然浸透衣裙,又蜿蜒成诡异的暗红色纹路干涸在腿边的话。
传说中的魔女,黑暗神喋血的眷属,搅动战争与瘟疫,无论是美艳还是邪恶,都足以颠倒众生。
沉重的铁链纵横交错,锁在她的身上,在颠簸时发出沉沉的声响。铭刻在囚具上的咒语密密麻麻,泛着血色的金光,在黑暗的黎明中像一只只明灭的眼。
这些眨动的双眼给予了人们勇气,随着马车愈来愈靠近处刑台,人群终于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饱含恐惧、憎恶的目光,终于开始为一种兴奋的狂热所替代。屏息、屏息,越寂静越昏暗越教人心潮澎湃,瘟疫蔓延太久,连处刑台都仿佛带上仪式性——百年一遇!精彩绝伦的魔女处刑!难言的恐惧与兴奋交织在一起,令人不由得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看向那逐渐靠近的马车。
火刑台早已架好,但事到临头,竟无人敢上前去亲手打开巨笼,将魔女绑在火刑架。翘首以盼的人群发出了不满的嘘声,一阵轻微的喧哗与骚动之后,领头的行刑者将目光望向了身后的观看台。
莱昂内尔皇子、光明神殿大神官以及圣女,正站在那里,前两者面无表情,后者则轻纱覆面,看不清神色。
一时间,竟无人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究是大神官举起了左手,掌心下压,做出了个继续的手势。
砰地一声,囚笼被卸在处刑场的中央。引燃的干草与柴垛淋满火油,瞬间就堆满了囚笼,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其中的魔女,企图在她的脸上看出一丝惊慌的神色,却只找到了一种漠然的冷酷,犹如寒霜。
没有哭泣,没有哀求,恐惧、绝望与愤怒的哀嚎便更无从听起。身为最应该被咀嚼与品评的女主角,女人的目光漠然得几乎教人兴味寡淡,不由得将目光再次投向了行刑者。
一支燃烧着白色圣火的箭矢正被他握在手中,弓如满月,箭在弦上,准星直指高台。
然后,他松开了手。
在这一秒,所有人都听见了箭矢破空的声音,却没有人能如预期一般看见圣火燃起。
一道闪亮的电光从空中直冲而来,气贯长虹,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将箭矢击落,发出惊雷一般的声响。
下一刻,一道红影掠过人们眼前——竟是一位身穿红裙的少女。她身披轻盔,身骑白马,在昏暗的黎明中势如急电,转瞬便冲进了处刑场中。几乎是同一时刻,神殿骑士团的长剑铮然出鞘,闪出一排雪亮银光,直指地冲着少女而来。
然而,那已经没有用了。
没人看得清那少女是如何拔出魔杖,又是如何念动咒语的,因为顷刻之间,又是一道电光轰然亮起,却比此前一切都要更明亮更炽烈,庄严如若黎明真正降临——不,那就是黎明,身披黎明的少女如一把烈刀,以雷霆万钧之势斩断了敌人的防线。
马蹄同样震响如雷鸣,这一刻几乎令人感觉连脚下的大地也为之颤栗。在众目睽睽之下,那道血影转瞬间便闪到了处刑台的中心,少女铮然鸣剑,将长剑自掌心一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