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宴的那天晚上,第一场暴雨如约而至。
雨水冲刷走了一切的痕迹,除了黛萝的那把餐刀。
薇薇安查验后,告诉我刀上涂抹的毒药,是□□的溶液。在服下毒药的最初,只会令人面色红润,精神亢奋,看上去神采奕奕更胜往昔,但数小时后,中毒者就会精神紊乱,反复惊厥,脑溢血或窒息而亡。
即便验尸解剖,也很难查出毒药的痕迹。更不要提在那之后便是宴会,觥筹交错之间,没人会怀疑到黛萝的头上。
一想到她的谋算从第一次见到我就开始了,我便觉得心底发寒。
然而,现在已不是自怜的时候。
按照惯例,夏季的第一场暴雨之后,奥尔德林理所应当会进入阳光充沛的时期。风平水阔,气候宜人,是往来货船靠岸维特利港口的最佳时机。
但不知为何,今年夏季,太阳仿佛彻底消失了,迎接奥尔德林的只有接连不断的暴雨。河水上涨,越过警戒,令下城区几乎淹没在了污水之中。
而与污水并行的,往往是疫病。
从春天开始就零星出现的传染病,终于在污水横流的下城区,开始大肆传播。为了稳定民心,更为了迎接不久之后卡斯特王国的朝觐,王室和神殿都派遣人马,前往下城区控制局势。
毫无疑问,这苦差事几番推脱,最终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欣然领命。
此刻,我正走在下城区的街道上,准备与薇薇安汇合。
昨日圣女登台祈祷之后,雨势似乎已经减弱,绵绵细雨飘洒在空中,仿佛有什么潮湿粘腻的东西在空气中流动。腥臭的气味隐隐飘入鼻间,踏过污水的皮靴,溅起哗哗的声响,我透过面罩的缝隙向外望去,感觉下城区寂静得像一座死城。
谁能想到它同王公贵族的宅邸,也不过数道城墙之隔?
但好在,下城区并未出现令我担忧的尸横遍野之景。入目所见,除了流民与病人,便是身着铠甲的巡逻骑士与一身白衣的神职者。
他们都佩戴着与我脸上相似的鸟型面具,尖而长的鸟喙中空处填满了祛味的香草,额前颊侧描画着净化的咒语,双目的位置则开出一条细缝,用以观察四周——据说,这样的面具能够保护人们免受恶魔的入侵。
而如今,无数带着鸟头面具的人正沉默地行走在下城区灰白的雾气中,我也在他们之间穿过。
就在我要向港口前进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了我:“艾希礼殿下。”
——竟然是安洁黛尔的声音。
我回过头,看见一位身披白袍、头戴面具的神侍正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
“好久不见,艾希礼殿下。”她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您。”
我却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与上次见面相比,安洁黛尔变得消瘦多了,以至于隔着这重重的阻隔,我也能够感知到这疲惫的变化。她身上的白袍不再精致,而是由最粗糙的粗麻布支撑,上面溅满了泥泞的痕迹。
昔日那个骑在高头骏马上意气风发的神官小姐浮现在我眼前,叫人心生黯然。
我当然知她因何受罚,愧疚涌上心头,只好低声回复:“好久不见,安洁黛尔阁下,您近来好吗?”
“不必再叫我‘阁下’了,我已不再是神官。”面具下的她似乎轻叹一声,“您应该也知道个中缘由——殿下,但还请您千万不要自责。那时您的帮助令我万分感激,只是当时我太冲动,没来得及向您道谢而已。”
我知道她说的是月经那件事情,以及后来不欢而散的谈话,不由得微笑了一下:“没必要再去为它介怀,安洁黛尔阁下,您的谢意已经在巨龙到来的那一夜表达了。”
“不,”她却摇头,“那夜我支持您,并非只是为了偿还人情而已。”
“那是我发自内心的义愤之举。”她说。
与那夜的争执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