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传令官步伐匆匆地走在回廊中。
书房到父亲的寝宫有着好一段距离,而走在前面带路的传令官一眼不发,我跟在他身后,用眼角余光百无聊赖地数着回廊边高大的廊柱。
一根、两根……等我数到第五十六根的时候,目光中忽然出现了梅菲尔德的身影。
传令官停下了脚步:“日安,二皇子殿下。”
他也被父亲传召了?
我浑身僵硬了一瞬,强忍着紧张停下脚步,向他行礼:“日安,兄长大人。”
他停下了脚步,默默地看了我一眼。
几乎是本能一般,冷汗一瞬间浸湿了我的脊背。
这似乎是我这么多天来第一次与梅菲尔德相遇。就在这一刻,我发现自己还是很害怕他的眼睛。
尽管我曾经想过和他成为朋友。
某种意义上,我与他的出身在某种意义上非常相似:我们的母亲都是国王的情妇。
这是宫廷中心照不宣的秘密,梅菲尔德出生时,大皇子莱昂内尔的母亲——特蕾西雅王后尚未去世,但因为彼时父亲与梅菲尔德的母亲情意正浓,由于不忍让宠爱情人的孩子成为私生子——再加上情人家族的压力,父亲让特蕾西雅王后收养了梅菲尔德。
但身为阿尔希弥斯家族长女的王后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应允这样的要求。涉及王储,这件事情便从宫闱之事延展到了两个家族之间的权利争夺,因此,作为代价,国王应允了特蕾西雅王后的要求,将自己的情人让她离开王城前往自己家族的封地生活。
从此,梅菲尔德就成了王后的孩子。
他的经历使幼年的我感到一丝同类的亲切,彼时我的母亲已经疾病缠身终日恹恹,对我流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就这样,孤独而无知的我尝试着接近梅菲尔德,企图与他成为朋友。
然而这样的想法似乎令梅菲尔德感到大为恼火。这样的情绪在他十三岁、我八岁的那年达到了巅峰。在那年,王后染病离世,父亲却并没有将梅菲尔德的生母续为王后,梅菲尔德对此万分介怀,进而对我也越发嫌恶。
他表达厌恶的方式就是抓住一切机会捉弄我,当然,对家世优越、十岁出头的少年而言,这“捉弄”常常带着肆无忌惮和孩童天生的残忍。
他命人撕烂我的书本,将墨水泼上我的衣服,支使侍女在盛大的宴会上将我的餐点调换成内里腐烂的食物,在马术课前偷偷割断马匹的缰绳和脚踏,以看见我出洋相为乐。
起初我对此完全难以忍受,在某次他将我的作业染满墨水之后,十岁不到的我忍无可忍地冲上去和他打了一架。
结果显而易见,十三岁的他与八岁的我相比有着天然的体力优势,我愤怒的拳头还没落在他的脸上,就已经被他身边的侍卫一把架开,随后政论课的老师赶来,大为火光地将我训斥了一顿。
扰乱课堂,损毁作业,殴打兄长,这些罪名无一例外都落在了我的头上。作为惩罚,我被责令抄书十遍,罚站了整整一节课,而始作俑者却全身而退,站在不远处凉凉地看着我。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尽管我与梅菲尔德同为情妇的孩子,同样缺少母亲的陪伴。但是,备受冷落郁郁而亡的情妇与深受宠爱出身贵族的情妇是不同的,家世正统的婚生子与不能见光的私生子也是不同的,它们之间隔着一道名为“身份”的天堑,因为这道天堑,梅菲尔德可以肆意地欺辱我,也因着这道天堑,即便身边的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切,他们也会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
无从反抗的猎物、有恃无恐的凶手、沉默旁观的帮凶,这个王宫大抵就是由这三种人构成的。彼时十岁不到的我没有伙伴、没有父亲的宠爱更没有母亲的支持,在面对梅菲尔德的时候只会一昧地退让或是将自己锁在书房里默默哭泣,只有莱昂内尔会在偶然撞破的时候为我解围一二,但这终究是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