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源顺镖局灯火通明,欢闹劝酒声音一阵阵响起,有高声谈笑传来。
与镖局后院相隔一条弄堂,是一座简陋的平房。
黯淡烛光之下。
一榻、一几,几卷杂书,屋角笼子里有着几只鸡崽,正在轻声叽叽咕咕鸣叫。
天黑了有一会,鸡快睡着了。对于屋主人来说,到了这个年纪,往常时日,也该准备洗洗涮涮早点上床休息。
可是,罗威站在屋中,如同标枪一般,没有一点睡意。
“翠兰,二十年了,过了二十年了啊。仇人过得好好的,可能都快老死了,我还是没有胆子给你报仇。我没用啊……”
“可那是洋人,就连朝廷也要让着七分的洋人官员,我又能怎么办?你骂我吧,当日你也算是瞎了眼,找了我这么一个无胆匹夫……”
人一老就喜欢喃喃自语,罗威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虽然住在这个破旧的地方,却是豪气冲天。
每日在外奔忙,回了家,有温柔娴淑的妻子迎上前来,有乖巧懂事的孩子绕着膝盖叫着爹爹。
那时风里来,雨里去,日子过得虽然艰苦,但却有奔头。
可就在那一天……
妻子离去已经二十年了,连同她肚子里的幼子。
当初的自己忍了下来。
可现在却不愿再忍。
“王师弟竟然会相信读书人,相信洋人那一套。他不知道,这是在引狼入室吗?他年纪也大了,老糊涂了,看不清事情真相。这天下谁不知道,太后当权,如今她最亲信的端亲王,也在图谋着把洋人赶出京城,甚至赶出中原大地,这才是我辈武人毕生所求。那皇帝小儿志大才疏,又懂得了些什么?”
“翠兰,我也吃够了无权无势的苦,这一辈子也就这样,可是,咱们的孩儿,他可以……”
说到这里,罗威的声音突然就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他想起罗七那被踢断的右脚,眼中就露出狠意来。
“我知道,勾结官府,对付源顺镖局自家兄弟是很不好,违背了江湖规矩。可是,这口气不出,别说儿子心里难受,就连我也不舒服啊。”
罗威说到这里,声音突然顿住。
他轻轻把香插在香炉之中,深深的再看了一眼……那笑得柔和恬静的女人黑白画像。
伸手一探,就摸到一柄丈二红枪,提在手里,打开柴门,走出。
“出来吧,别藏了。”
罗威一枪在手,身上凌厉之气,直冲云霄。
夜风吹来,烛火摇曳,映得他的身影,如鬼影般晃动。
“你知道我会来?”
张坤以手反手握刀,足下无声,从胡同阴影处,缓缓现身。
他不是来比武的,当然也不是来叙旧的,跟罗威父子本来也没什么故旧之情。
不是没想过,拿出在卧虎寨上缴获的左轮手枪给这老头子来上一枪。
可是,对方身上筋肉崩紧,随时应变的姿态,让他明白,这老头子或许武功比起卧虎寨大当家强不了多少,但他的警惕心之强,与赵鹰不可同日而语。
“你一枪偷袭,打死赵鹰,让他练到易筋刚柔境的鹰爪,没有一点发挥的机会,镖局里的人都已经传遍了。我又不是聋子,又岂能听不见。”
罗威一振长枪,枪身蜂鸣,如龙似蛇扭曲挣扎着,像是下一刻,就要挣脱主人的掌控,自行噬血。
“对于真正的暗劲大拳师,别说你只是刚刚入手洋枪,就算是练了一些年头,那又如何?区区一柄洋枪,我挡不住,还能躲不了吗?”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身为镖师,随时防备着各种意外的发生,已经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