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里, 灯火未熄。
几丛入秋后转为黄色的叶子,随风轻扫着琉璃瓦,烛影晃动, 微微可见两个模糊的影子在正堂里活动,不甚清晰,却有一股浓浓的温馨之感,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放松下来。
皇后哄着朱静宁上床休息后,独自坐在榻上看书,怀孕让她的精神不太好,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经验足够她熟悉自己的身体,自己进行调整。
就算是失眠。
烛台爆出一朵灯花,侍立在旁的李鲤吓了一跳, 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些, 伸手去拿剪刀, 想要替马秀英修剪灯芯。
“去睡吧。”马秀英温和道,“你也累了。”
“娘娘不睡,奴婢怎么能睡呢。”李鲤道,“奴婢陪着娘娘看书, 娘娘什么时候睡,奴婢就什么时候睡。”
“明日还要麻烦你带静宁出去散步, 现在不睡, 怎么能有精神?”
李鲤犹豫着挪动了一下脚步。
“有事我会喊你的, 快去吧。”
见皇后的神色不似作伪,她这才放下窗子, 关好窗户, 依依不舍, 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马秀英轻笑了两声,在腰后放了一个靠枕,继续看起书来,不时在页尾折一个角,方便日后回看时轻松。
过了一会儿,殿外突然一阵嘈杂,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有许多人的交谈声,急促繁杂,不像皇宫大内会有的庄严,尤其不应该发生在皇后的寝宫外面,马秀英正想去看看,片刻后声音又没有了,只余下一道格外沉重的脚步声逼近,砰的推开门闯了进来。
在重重大内之中,还有谁敢这么做呢?
“重……”一个八字没说出来,马秀英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朱元璋站在门口,衣衫上布满了血迹,眼睛发红,咬牙切齿,浑身发抖,仿佛刚刚提着刀从战场上下来。这副样子,马秀英只在当年的濠州城见过,也就是那一次,朱元璋被关在牢里不见天日,她冒着危险去给他送饭,滚烫的饼子在身体上烙下伤痕。
如今往事已远,还有什么事会气到历经磨难,坐拥四海的皇帝?
“重八。”她完整地唤了一声,担忧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气成这样。”
“谁?”朱元璋好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的来找马秀英,也许是遵从了内心,“当然是你生的好儿子!”
“标儿,标儿怎么了?”马秀英起身,绕过朱元璋把门关上,“你和标儿吵架了?”
“咱,呵,咱敢和他吵架?咱好好和他说话,他都能把咱给吃了!”
马秀英回身走向里屋,朱元璋像是跟着鸭妈妈的小鸭崽,追在后面抱怨自己的委屈:“你知道他和咱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马秀英不急不慢地放下床幔,给油灯添了油,茶壶续上水,然后坐在绣凳上温柔地注视着朱元璋。
“他说咱不对!咱的道理不对!屁大点的孩子,就敢在国家大事上和咱顶嘴了。”朱元璋道,“你别问,他没有明说。只在他的眼睛里说了,咱知道他就是那个意思!”
“好,我不问,可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呢?”马秀英平和道,“是你打标儿了,还是标儿打你了?”
“这是小伤。”她这么一提,朱元璋才感觉到了迟来的痛楚密密麻麻的在掌心上生长,他自己不说,黄禧也就不敢问,那些刺扎进了肉里,现在还没有拔.出来,仍然加剧着伤势,让血不停的往外流。
他兀自装作不疼:“不小心弄的。”
“你先坐下,我找东西来,给你处理处理。”马秀英找来白纱和镊子,又取了朱元璋上次没喝完的酒,一一摆到桌上,解开了他手上缠绕的布匹。
“你这是掉到树林子里去了吗,这是标儿的衣服。”
朱元璋因刺被拔出哼唧了一声,没好气道:“是那兔崽子的,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