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俱休,我本是那梳碧湖畔的打柴少年,何必强要学人说天凉,须知今日并未入秋。”
宁缺提起笔来在纸上随意书写,并没有什么特定的想法,只是随着此时此刻的心意散漫而文,随着笔尖在纸上写出一个个清透妍丽的字,胸腹间那阵烦闷到极点的情绪,竟仿佛像墨一般逐渐被笔笔抹去,消失无踪。
“入楼十七日,日日苦修,却修不到字辞入心,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溜走,我曾清醒过,也曾无来由堕入黑甜梦乡,但它们总是不在。”
“如果纸面上的它们是虚妄的,为何我能看见它们如果它们是真实的,为何我不能记住它们如果他们是存在于真实与虚妄之间,那写出它们的墨是真实,还是虚妄承载他们的纸是真实,还是虚妄”
既然只是心情随意抒发,写到此时,宁缺忽然不想再写了,于是他停腕搁笔,静静看着纸上那些字,把书册放回书架之上,转身对不远处的赵无昊恭谨一礼,就这样走下楼去。
良久之后,赵无昊放下了手中的书籍,走到了案几上的纸张,看着那秀美绝伦的簪花小楷,嘴角微微一撇,有些恼怒的说道。
“一个大男人写什么簪花小楷,真是活该你无法踏入修行大门!”
话虽如此说,赵无昊还是提笔挥墨,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破坏了书院的规矩,指点起了宁缺修行之法。
“规矩,算什么,就是一个臭狗屁!”
第三声散钟敲响,学生们三三两两离开书舍,或回长安城,或赴灶堂抢最新鲜的第一根玉米棒子,或踩着湿地旁的石径往旧书楼去。
宁缺走到书架前,看也不看,便抽出了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对于这本书册的位置,他早已烂熟于心,只要走上楼来,哪怕把他的眼睛蒙住,他也能准确地找到,只可惜本也应烂熟于心的内容,却还是一点没有记住。
宁缺在心中轻轻叹息了一声,他翻开了这本《气海雪山初探》,再次看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再次走动了西窗旁的案几前,想要随便写些什么,抒发一下心中的感受。
忽然间,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停在了上次书写的纸张之上。
“无需理解,无需思考,只看文字本身。”
宁缺瞬间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难道这就是当年书院抄书的神符大师本意之所在那么我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看这些字,而不去想这些字的意思。
宁缺看着膝头的薄册,默默思考了很长时间,这些日子他拼着精神大量损耗,不停苦读楼中藏书,非常清楚那些文字,对自己精神世界产生的冲击,两相比较,他愈发觉得这种观书方式很值得尝试。
只是看见一个明明熟记于心的字,却偏偏要不去思考它,还要假装不知道这个字的意思,甚至不是假装,而是要你真正忘了这个字的意思,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见字忘意,要把认识的所有字都忘光,这要怎么才能做到呢”
此时赵无昊走过了宁缺的身旁,装作瞥了一眼纸张,看着那秀美的簪花小楷,似乎极为生气,对着宁缺训斥道。
“一点长进都没有,一个大男人写得一手簪花小楷,真是丢尽了我这位先生的脸面!”
宁缺回头看向了赵无昊,消耗了大量精神的脑海一阵阵刺痛,让他反应迟缓,说话都比平时慢上一拍。
“学生见过先生!”
“哼,回头写百张大字,就练习最基础的永字,明日之前交给我,写不完就不要再上我的课了!”
说罢,赵无昊一摆手,极为气愤的离开了二楼,身影消失在宁缺的眼前。
宁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揉了揉脑袋,坐在地板上恢复着精神,良久才感到舒服了一些,脑袋再次转动了起来,有些奇怪的说道。
“赵先生,今日怎么这么早就离开了旧书楼,往日不都是待到太阳下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