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师时,树梢上的黄叶已是常见,迎面吹来的风里,有些瑟瑟的凉意。
水壶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升腾的热气一直冲上了横梁才消散,看着杯中那三两片的茶叶沉浮,陆寒江不禁感叹,孟渊的泡茶功夫,实在不咋地。
抿了口茶水,陆寒江啧啧出声,这也就是孟渊惯着他,换个重礼的老夫子这时候少不得要说教两句。
“大人,以您的身份,何必这般委屈自己。”陆寒江虽然不是什么茶道大家,但多年来下面的孝敬他也没少收,味道合不合口,这还是能品得出来的。
孟渊这茶,虽不至于落得和街边摊一个档次,但也不是什么高级货,反正肯定是配不上他这指挥使的名头。
“习惯了。”孟渊的回答很简答。
陆寒江却不以为然,他说:“都道人生苦短,所以才要及时行乐才是。”
“哪里学来这些歪门邪道。”
孟渊眼中隐含责怪之意,陆寒江嘿嘿一笑,并不作答。
又是一杯茶入口,这一老一少两人对座而望,孟渊说道:“此次江南之行,虽然出了不少的乱子,但好歹,你也做了件正事。”
这些年来,朝廷各方势力对于锦衣卫都或浅或深地伸手了,有的做得老实些,里外都给足了面子,孟渊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随他去了,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而有的人,就过分了些,手伸的太长,着实碍眼,譬如那乔十方一行。
这一次虽说折了大批人手,但陆寒江做得也算是长痛不如短痛,一次性把所有带着嫌疑的人统统都杀尽了。
“一会下了值,你走一趟乔宅。”
说着,孟渊从旁的夹带里取出几张文书,放在了案上,道:“把这些送过去,老夫记不差的话,他家里应还有几位兄弟。”
陆寒江扫了一眼,这是朝廷开局的文书,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证明文件。
锦衣卫里所有达到了品阶的职位,都有“世袭”一说。
当然了,这所谓“世袭”并非是说,你爹是千户,等你爹死了,你接着当千户,锦衣卫到底是靠拳头说话的地方,这种事情显然是不可能。
锦衣卫的“世袭”指的是,作为有品阶的锦衣卫,他的后代,也只能继续做锦衣卫,除非身体有疾,不过即便是这样的特例,那也只能闲赋在家,不能有其他营生。
乔十方尚未娶妻,自然无有子嗣可以承继父业,那就只能从他的几个兄弟里挑一个出来了。
作为千户的家人,该有的特权自然也是有的,譬如他入了锦衣卫,不必从那不入流的小喽啰做起,只要功夫说得过去,一个小旗官是不会少的。
陆寒江将文书收好,随口问道:“殿下那边,大人打算如何做?”
孟渊沉吟片刻,说道:“此事蹊跷,不必着急,老夫手上还有几枚闲子,先试探一番看看。”
秦羽——啊,现在应该称羽殿下了,他的身份一经曝光便引起了轩然大波,也不知先太子当年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此次他回归宗族竟引得满朝非议。
不过,朝臣非议的都是德行问题,毕竟这位羽殿下,到现在还挂着锦衣卫副千户的职位,这么些年,他手下也沾了不少人命,那些老夫子也不能算骂错。
至于说他的身世,宗人令即便再臭着一张脸,老皇帝都金口玉言了,他哪里还敢跳出来说个不字。
羽殿下正了名,那皇甫灵儿作为其生母,自然不会落下,身份成了正经的皇子妃。
老皇帝大手一挥,先前那位尚未过门的太子妃,便这样退了,也是见了鬼了,这倒霉催的婚约二十多年竟然都没有解除。
陆寒江心中有了计较,左右也无事了,他便起身告辞:“大人,若无事,下官就先退下了。”
“先等等。”
孟渊叫住了他,顺手又递了块牌子过去:“此物你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