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拂衣自认不是好人, 但也不会标榜自己是坏人,严格来说,他是个不好不坏、努力想要过好一生的普通人。
“爷爷年纪已经很大了, 他以前吃了不少苦, 所以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燕拂衣不想说出这个故事,但他已经因为自己的调皮而失去了发小的信任,“前年他就有些神志不清, 开始说胡话了。有时候晚上去解个手的当头没看稳,他就自个儿跑出去晃悠, 一次不留神还掉进了山沟沟, 人差点就没了……他年轻时可是有智者的美名的,老了这么浑浑噩噩的, 看得人有点难受。”
燕拂衣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添油加醋, 也没什么情绪起伏。
“我带他去了虚静宗求药,虚静宗的女冠告诉我治疗癔症需要那几味药,但也告诉我就算药配好了, 他可能也没几年好活了。大限将至,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弄这些价值连城的药物,行将就木的人总比不过还活着的人。”燕拂衣坐在窗台边上,孩子气地晃了晃脚,“但我觉得, 哪怕只有几年也好, 我想让他明明白白地活着, 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来世上走过一遭, 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燕拂衣的话语很平静, 所以望凝青也很平静, 她并没有深究他人过去的想法,那是一种冒犯。
望凝青不多加询问,燕拂衣却觉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他大概是天生反骨的怪胎,别人越是希望他做什么,他就越是不想做,反之亦然。他觉得眼前这个纯净如冬日薄雾般的少女可能对他的过去不感兴趣,便说了一些有关高行远的事情:“我跟老高是发小,小的时候爷爷带我在他家住过一段时间,我爷爷算是他的半个师长,所以我跟他还算玩得来。”
高行远是个天生冷淡的性子,这种冷淡并非那种生人勿进的冷酷,而是对世间之事并无喜恶的淡漠。年幼时的燕拂衣并不讨人喜欢,调皮欢脱、没心没肺,称得上是猫憎狗嫌。虽然长了一张好看的娃娃脸,但顶不住他见了谁都要上去扒拉两下,所以同龄人都不太喜欢跟他玩耍。唯独高行远不同,比他年长的少年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挥舞着竹剑,不管燕拂衣如何扒拉他,他都不为所动,自有一番大人的熟稔。
这么一个木头一样的人儿,燕拂衣如何能忍住不继续手贱?
于是扒拉变成了刺挠,年纪小的男孩作起死来心中就一点数都没有,直到高行远以“妨碍日课”为由将燕拂衣揍趴在地。下手没轻没重的远山侯将比自己小了许多岁的皮孩揍得哭爹喊娘叫爷爷,从那之后,燕拂衣就多了一个爹。
燕拂衣童年不幸,抚养他的人又因为年岁渐长而心有余兮力不足,可以说他长成现在这个没有太歪的模样,还都多亏了亦兄亦父的高行远。当然,这个“不太歪”的定义也颇为有限,毕竟高行远惜字如金,他不擅长对人说教,犯错了打一顿便是了。
所以在“待人不诚”之后,燕拂衣就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
“倒是不曾想过你会有这样的友人。”望凝青听罢,扭头望向了高行远。
“父亲说,要么遇见性情相投的知己,要么就是南辕北辙的‘挚友’,这是我们一族的宿命。”高行远不想深入这个话题。
高行远还是挺幸运的,因为他的人生开出了双蛋黄,既有挚友,又有知己。
“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燕拂衣扬起一张白嫩的笑脸,不使坏的时候,他当真如隆冬新雪一般干净,“云姑娘,你见过燕川吗?”
望凝青看着他,少年鲜活的皮囊藏不住眼中专注的情绪,她实话实说地道:“见过。”
“欸?”燕拂衣似乎没有料到在众人面前保持沉默的少女会回答自己的问题,“那……”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思考着要如何询问下去,又好似百感交集,一时间理不清思绪。
于是燕拂衣抿唇笑了一下,带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像一只憨态可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