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舒棠二人自固城王府出门,搭乘丞相府的车轿前往宫中上早朝。
路上,她用叉杆轻轻支起窗子的一角,见天色比方才练武时稍亮了一些,街上的身影也开始密集繁忙。
如今已进了腊月里,再过大半个月便是年关。百姓们置办年货的、紧着赚钱的……气氛热火朝天,与严冬里的酷寒形成极大反差。
“嘶!”一股凉风从窗缝钻进来,激得她打了个冷颤,连带杆子也一缩,窗子应声扣拢。
贺嘉遇双眸含笑,宠溺的注视着她,分明只差几岁,竟莫名有种……老父亲的慈爱?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将搭在一起不平整的窗子按严,然后将车轿上备着的羊毛软毯盖在她身上。
毯下,她的手冷冰冰的。
也不知是不是在边境落下的毛病,一到冬日手脚就发冷,像是抱着一大块无形的冰,任凭什么上乘材质的护手都驱不走寒意。
唯有靠近暖炉烤火时,狠狠的烤,片刻后才能恢复体温。
不过她心底是庆幸的,因为她在那边才两年,并不算太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边境条件粗糙刻苦,很多时候过得不叫日子,而是在无底线作践自己,消磨康健。
自古以来,武将给人的感觉通常都是矫健威猛,身体硬朗,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大多数武将就算在战场上活下来,全须全尾的,最后也会积下不同程度的损伤,腰椎关节什么的,是再常见不过的旧疾。
她父亲,便是摆在眼前的例子。
所以起初大家才会那样强烈的反对她走上这条路,父母反对,大哥反对,其实贺嘉遇心里也很反对,只有二哥是支持的。
因为他自己也选择了这条路,在清楚“代价”的同时,更清楚自己的“执念”,两者相较,后者值得,所以懂她也懂自己那种义无反顾。
慢慢的,大家竟都想通了,于是原本看起来根本不可能达成的事情,进行的流畅且顺理成章。
原因其实无他,只是身边这些亲人,大家都掏心肺腑的爱她罢了。
回过神,舒棠的手在细腻毛绒的毯下攥紧……可还是不够,太冷了!两只手都是冷的,又怎能相互取暖呢?
想了想,她还是把犹豫许久的举动给做出来了——从羊绒毯里掏出手,一股脑塞在贺嘉遇的两只手心里,任性的,没命的往里钻。
他诧异又惊喜,连忙反过神,温热的掌心尽可能包裹住那双小手,发誓即便是坨冰,也要把她捂热。
这番动作并非随意为之。
贺嘉遇知道,代表的是她的和解,与妥协。
抬起头,两人视线相对,舒棠酝酿半天,终认真对他说道:“这些天我用了一些时间说服自己,想通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对于陷害你,挑唆我们之间感情的坏人,需要我们共同面对,去打败她,你说对吗?”
明明她说的都是事实,还给了他应有的清白,他却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
她的信任,就像是让一个吊起悬浮在半空的人,双脚重回地面。
贺嘉遇由衷的笑笑,握紧她的手,点头:“棠棠,谢谢你。”
谢她什么?信他?回到他身边?再或是与他共进退?
舒棠不知道,但这不都是身为妻子的分内之事吗?
她以为的“理应”,在贺嘉遇这里,竟都成了不可多得的恩赐。果真在爱里,不管何种叱咤风云的人物,最终都会沦落卑微。
“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永远不会。”
舒棠也笑了,笼在两人头上多日的乌云被拨散,灿烂的日光打了下来。
她俏皮回应道:“行,鉴于你认错态度良好,本将军便原谅你了。”
“错?”贺嘉遇反问了一嘴,继而装出自满的样子:“哦,对,我是有错。”
“太过风流倜傥,惹人倾慕,果真也是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