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七月一日,从来不乏热闹的玉洪师范学校破天荒的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当中。
没有熟悉的广播声,没有舍友们争先恐后穿衣蹬鞋的吵闹,甚至连赵朝晖那盘旋了整整三年的呼噜声都消失了。
曾明泽一脸茫然的醒来,左右一字铺开的木架床上空荡荡的,干净整洁得全然不似自己熟悉的那个宿舍。唯有靠门边那张黄漆剥落的木桌上,还剩他的口盅孤零零的摆在那里。
他这才记起今天已经放假了,说是放假并不准确,因为他是三年级的学生,而玉洪师范学校并没有四年级一说。
昨天的毕业聚会上,酒量在全班同学里独占鳌头的曾明泽也喝醉了,以致于到现在都还没能想起昨晚自个是怎么回的宿舍。
想到从今往后朝夕相处的同学将各奔东西,他心里也像是当下的宿舍一般,突然变得空荡荡起来。
他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动作利索的跳下床。
本就不甚牢固的架子床顿时猛烈的摇晃起来,余波一路传递,最靠边的那张床向右甩出一个夸张的角度,然后撞击在窗棂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曾明泽光着脚,跑到宿舍门口,希望能够像往常一样,跟刚打早餐回来的同学撞个满怀。可是往日生机勃勃的校园此刻就像鬼子刚扫荡过的村庄,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曾明泽抬头看了看日头,估摸着该是临近响午的时间。但具体是几点,他心里也没谱。
因为长年在外读书的缘故,他早已遗失了父辈看天吃饭的本领。像父亲曾文春上山干活的时候就从来不用看手表,抬头瞄一眼日头就能知道时间。
当然,父亲好像也没有手表。当下,手表还是时髦的物件,绝不是在地里刨食的老农可以奢望的。
“下个月是得买块手表了!”曾明泽看了眼光秃秃的手腕,心里突然就快活起来了。
班上四十来个同学,半数以上都早早戴上了手表。曾明泽在师范读书,一个月伙食费才十来块钱,好不容易省下点钱都用来买书了,哪里买得起动辄几十块甚至上百块钱的手表。
不过现在不同了,师范毕业生国家是包分配工作的。这意味着从下个月开始,他就能领上工资了。
曾明泽听上一届的学长说过,现在乡村教师一个月的工资有三百多,各县区即便有所差别但差的也不会太多。所以曾明泽早就打算好了,等第一个月的工资发下来,就去买块手表。三百多块钱,除去生活费,买块上海牌的手表绰绰有余。
反正都是最后一个了,曾明泽索性不急了。他斯条慢理的的刷完牙洗完脸,这才开始收拾行李。
他的行李很少,一床发黑的老棉被、两套衣服外加口盅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曾明泽在床底找到一个尼龙编织口袋,随便抖了抖灰,将东西塞进去,反手拎在身后,大步朝校门口走去。
刚出校门口,远远就见一辆锃亮的“大凤凰”从校门外的小路上冲了出来。
一五大八粗的小伙子坐在上面,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嗓子:“老八!”
单车在曾明泽的面前猛地停住,崭新的轮胎在粗粝的砂石路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刹痕。
曾明泽喜出望外,丢下编织袋,冲上去就往来人的胸口锤了一拳,“m德!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留在最后。”
来人是曾明泽的同班同学赵朝晖。
师范三年,俩人一直住在同一个宿舍。按师范学校的传统,舍友素来是按年龄大小排名,曾明泽年纪最小,排名老八,赵朝晖则是老大。又因为都爱打篮球的缘故,所以一众同学里,就属他们俩人关系最为要好。
赵朝晖揉了揉胸口,一脸坏笑的说道: “哪里没叫,是叫不醒好不好!竟然醉成那样,连老三拿袜子熏都熏不醒。”
拿臭袜子熏我?
“卧槽……”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