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盘江江面上,五百多被充着炮灰的民夫正在拼命地撑着手中的竹竿,尽力将木筏向南盘江南岸推去。
没有一个人敢于回头,又或者顺江而走,因为不光竹筏上有举盾持刀的绿营兵,而且后方还有一队队端着火铳,举着长弓的大清军。
看着越来越近的明军防线,白自干撑杆的双手就越发地颤抖的厉害。
和别的民夫不一样,这次大清军三路攻滇,白自干是主动报名加入随军民夫的。
原因就是,成为随军的民夫能有一口饭吃,再加上白自干心中还有一丝丝野望,指望着这一路能混哪怕一丁点战功,然后被那些官老爷看中,成功当上一名光荣的绿营兵。
这一路,白自干很努力,对那些绿营兵将也极尽阿谀,他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在抵达安化州后,被成功提拔为民夫管带,负责管理五百名民夫。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努力了这么久,大清军依然毫不留情地把他推上了战场,甚至成了第一批炮灰军。
随着清军的竹筏渐渐靠近南盘江南岸,对面的明军终于动了,守在环形工事后的震虏营弓箭兵甲队率先动手,对着江面上,正在奋力划船的清军和民夫,射出了漫天的箭矢。
弓箭兵甲队的士兵,本来就是伪周军中的弓箭手,又多是跟随马宝和胡国柱打了八年仗的老兵,心理素质决不是普通新兵可比。
他们趁着清军炮火的间隙,飞快地在泥墙后直起身体,松开手中的弓弦,然后迅速缩进壕沟,如此周而复始。
弓箭兵乙队的士兵在看到只要缩在壕沟中,清军的炮火对自己根本造成不了多大伤害后,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虽然他们没有上过战场,但云南地区的土人几乎每一个都是最优秀的猎人,再加上有震虏营甲队作为榜样,这会也一个个壮起胆子对着跨江而来的清军不停射击。
首当其冲的正是被清军逼迫充当炮灰的民夫,密集的箭雨倾泻在南盘江江面,不断地有正在撑船的民夫被箭矢射中,发出痛苦和凄厉的惨叫,然后栽在汹涌的江水中。
许多中箭的民夫,并没有被射死,在滚落水中后,依然不停地哀嚎挣扎,指望着从身边经过的同伴能够将他救出水面。
可是后面的民夫却根本不为所动,他们依然麻木不仁地拼命地撑着竹竿,尽力向前。
和前面的民夫一样,白自干也因为小腿中箭,不慎落水,但是他很幸运,很快就抱住了一条正迎面而来的木筏。
“救我。”
抱住木筏的白自干,惊喜地发现,这个木筏上指挥的绿营兵,正是他费尽心机讨好的把总胡进。
然而,正缩在盾牌后面的胡进却漠然地看着他一眼,然后抽出长刀重重挥下。
“不……!”
在长刀即体的那刻,白自干发出杜鹃啼血般的哀鸣,他到现在都没想到,那个曾对他说过,只要尽忠大清,就会出人投地的胡进,会砍断他的双臂。
白自干哀叫一声,仰头倒进滚滚的江水之中,失去双手的他依然在水里挥舞没了双手的断臂,在那不断挣扎,然后渐渐被江水吞没。
面对前仆后继的民夫,明军的弓箭手只能机械地抽箭、搭弓、然后拉动手上的弓弦,他们甚至不敢看江面上那些垂死挣扎的民夫,因为这不是战争,而是杀戮。
“他们为什么不反抗?”
看着江面上密密麻麻铺满的尸体,看着在江面上不断发出绝望哀嚎的民夫,李沁说这话的时候都带了几分颤音。
他不明白,明明知道强渡南盘江,会成为清军的炮灰,那些民夫还依然这样奋不顾身,要知道每艘木筏上仅仅只有一个绿营兵,要是大家群起而攻,就算那绿营兵再凶悍,也不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