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听潮跟随女佣来到花圃。
这片原本被慕轻棠种满鲜花的地,如今寂如荒冢。
“那时,您有一个月没回过翊园,慕小姐一入夜,时不时就会来到这片花埔。”
女佣眼眶湿润起来,“刚开始,我以为她是在种花,还纳闷儿什么花非要晚上种。后来我才发现,她是在埋东西……”
“她把很多小东西都埋在了这里,一边埋……还一边哭……”
顾听潮深吸了口气,长腿迈入泥土里。
“顾总,我帮您找吧。”
徐霄撸起袖子正要帮忙,却被他拦住,“不用,我自己来。”
顾听潮找来一把小铲子,开始挖土。
很快,他就挖出了第一样东西,一个黑丝绒的小盒子,打开,是一枚钻戒。
顾听潮的心脏中箭了一般狠狠痉挛。
这枚戒指,是他第一次带慕轻棠出席公开场合时临时让徐霄给她买的。钻石虽大,却不是万里挑一的精品,因为买得匆忙,他记得她戴着根本不合适,直往下滑。
不出色的东西,他顾二少不会再看第二眼,可她却当成宝贝一样爱惜着,还在戒指上缠了鱼线,这样戴着就不会往下滑落了。
他如鲠在喉,又继续用铲子翻土,后来干脆双手插在泥里失魂了般奋力挖掘。
顾听潮从泥里翻出了一个个不值一提的小东西,有他无意间丢失的袖口,有她帮他剃须后本该丢弃的刀片,还有他完成了一个大项目难得心情好,从国外心血来潮买给她的一瓶别致的香水。
那是手工调香,绝无仅有的味道,她舍不得喷,一直放在化妆台上,每天用干净的布擦瓶身……
每发现一样,顾听潮的心就沉一寸,就疼得更深。
忽然,天边闷雷滚滚,大雨倾盆。
“顾总,下雨了!”徐霄担心地提醒,他却像聋了一样。
直到,他用脏兮兮的手,挖出了一个木质小盒子。
顾听潮手指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微微泛黄的旧照片。
他蹲在雨里,垂着头翻看那些照片,每一张的主题只有一个——顾听潮。
那些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他根本不知道,他只能依稀通过衣服分辨是哪个时期的自己。
最早的一张,竟能追溯到十年前。
而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慕轻棠娟秀的笔迹。
“到达离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总是最遥远。”第一张。
“神把黑夜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而我把心跳,叫做你。”第二张。
“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你从桥上走过。”
第三张。
第四张。
第五张……
顾听潮越翻手颤抖得越厉害,鼻酸目胀,强悍高大的身躯仿佛快要被雨水砸进土壤里。
直到他翻到最后一张,是他西装革履从豪车迈下,回头微笑,意气风发的样子。
照片背后的字是慕轻棠抄的小诗,他用指尖逐字逐句地点着那些充满自卑感的文字,迟缓得像年迈的老人。
“每次离开你,我在眼底保留你最后一道目光的闪烁。于是,我跑去把自己关进房间,关上灯,避开所有嘈杂,这样任谁都夺不走你目光里太空的要义,它无尽的甜蜜,澄澈的胆怯,精巧的入迷。一整晚,我抚摸看过你的这双眼睛,指腹瑰红。”
顾听潮忽地用力揉了揉眼,脸上蹭上了淤泥,又被雨水冲散。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雨水会一半是冷的,一半是热的。
顾听潮慢慢躬起身体,把盒子护在怀里。
他脑中突然就浮现出慕轻棠埋这些东西时的样子,一边哭泣,一边饮痛,一边绝望。
她埋葬的是她至死都未说出口的爱情,和对他深入骨髓的眷恋。
徐霄走到顾听潮身后默默为他撑起黑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