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炮弹擦着福船桅杆高速掠过,斜斜飞过福船左舷,在漂满冰块的海面上,溅起一团冰冷的水花。
在水手的急促呐喊声中,海风吹鼓船帆,庞大的福船像滑翔的鲲鹏,急速朝幽冥深海驶去。
身后火炮声更加密集,福船尾部的火炮对着岸边进行还击,几门佛朗机炮在海岸之间相互炮击。
前膛火炮没什么准头,两边火炮如菜鸡互啄,随着天津四门火炮陆续抵达张家港,对射呈现出一边倒的形势,几个水手像猴子似得在光秃秃的桅杆上爬上爬下,动作娴熟的操作大船在浮冰中间小心前行,以高超的走位躲避火炮攻击。
忽然一声惨叫,一发炮弹击中了桅杆,迸飞的木屑击中一名趴在桅杆上扯动风帆的水手,水手跌落在甲板上,发出沉闷响声。
好在福船此时已经渐渐驶出佛朗机炮射程,加速朝深海驶去。
最后几发铁球在船尾海面上掀起一朵朵水花,水花消失,便再无动静。
裴大虎长长出了口气,回望掉落在甲板上的那个水手,人早已断气,甲板上隐隐能看到一滩血迹。
裴大虎见惯了生死,自然不会生出什么感伤,他手扶福船船舷,举目四望。黑沉沉的海面像巨兽的脸,仿佛随时都能张大嘴巴将所有人吞没。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就像当年随平辽侯从萨尔浒脱险,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
然而大家都很清楚,危险还没有结束,东边天空露出了一抹鱼肚白,天很快就要亮了。若是天亮前走不远,他们就会被水营舰船追上,到那时候,茫茫大海,可没处逃去。
一个身材矮壮,面露凶光的水手在望杆上大声喊:
“检查桅杆受损情况,赶紧修好!把甲板上的死人清理干净!”
五六个水手立即忙碌起来。
上船时,杨镐便告诉过裴大虎,这矮壮汉子名叫韩超,是这条福船水手们的东家,以前是个海盗。
刚才登船的时候,韩超对别人都是凶巴巴的,唯独在杨镐面前,毕恭毕敬,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看来这海盗和杨经略之间关系并不简单,裴大虎懒得去猜,他在甲板上逗留了会儿,便匆忙走回船舱。
甲板上能把人冻死,除了水手,其余人都躲在二层舱底,
裴大虎手下三十五人,现在只剩十九个还在喘气。
活着的人身上也都有伤,沈炼林宇的锁子甲上插满了箭羽,吴霄头顶上的明盔消失不见。
最后时刻负责殿后的不止林宇他们三个,只是其他人都死了。
如果不是刚才三人跑得快,现在也成了海边三具冰冷尸体,人头被东厂番子砍下,拿去兵部验功。
巨熊一般的林宇将锁子甲外面的箭支一根根拔下来,他瞟了眼地上躺着的两个伤兵,那是魏昭手下家丁,两人还在痛苦呻吟。
林宇掏出自己椰瓢,将水递给两个家丁。
两人都被火铳打中了,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流了一地血,看样子也活不成了。
“林大个子,别白费力气了。”
吴霄冲林宇摆摆手,这个陕西卫兵,瘫坐在地板上,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半个时辰前,在吴霄跳上福船甲板的瞬间,隐隐听到背后传开风声,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明盔被一把飞斧劈中,落入漆黑一片的海面上。
他现在想象还觉得后怕,若是刚才自己没有躲闪,掉进海里的就不是头盔,而是他的人头了。“以后咱们会杀回来的!杀回天津!”
裴大虎见他几名手下都是精疲力竭,尽显疲态,对众人安慰道。
“那就要看你们的平辽侯什么时候带兵入关了,他东厂再厉害,在开原大军面前,不过蝼蚁一般!”
沈炼现在对这些打打杀杀已经彻底厌烦,刚才又有好多人死在他的刀下。
直到最后一刻